程念被喊下楼的时候,有个女孩正在楼下的沙发里嚎叫。
她穿着件灰色长款毛衣披头散发,双眼通红委屈吧啦
“原本以为这就是我的命,要不是这两份亲子鉴定,都不知道原来我才是程家的女儿,我才是!程念才是那个破烂尤家的!”
“这么多年在尤家,穷也就算了,偏偏吃不饱穿不暖动辄被打骂,还总是有催债的上门,我真的快崩溃了!”
短短几十个字,瞬间将事情描述清楚,程念也终于想起了这是谁。
尤小贝,她的大学同学,做过一段时间的舍友,半年后因为和其他两个舍友产生矛盾,她独自搬了出去,此后再也没见过。
程念记得,她经常莫名其妙占用别人的桌面,将自己貌似价值不菲的化妆品和包包摆了满桌,还会当着所有人面娇滴滴的给父母打电话要钱,
但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她不仅不收拾卫生,还总是在宿舍吃螺蛳粉,鲱鱼罐头…真的受不了!
程念有些疑惑
尤小贝不是一直都宣称父母很宠爱她吗?这会儿又换了套人设了?
“可怜的孩子”
程母袁湘满面怜惜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肩膀,却在瞄见尤小贝身上分错线的毛衣时生生止住了手,脸部抽动了下挪开。
然后看向自己丈夫程啸天
一家之主端坐沙发正中央,正经国字脸沉吟半晌才抬头落在了楼梯旁的程念身上。
“小念,你过来”
程啸天朝她招手“你…”
“不用了”程念说
一起生活了二十四年,父,不对,养父的性格她都很明白。
程啸天习惯未雨绸缪,所有能闹到眼前的,都是他默许过的。
程念黑白分明的的眼里没有挣扎,目光落在茶盏上的两份亲子鉴定上
如果这两份亲子鉴定是假的有疑问的,尤小贝进不了这个门。
没必要再争论下去了。
“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尤小贝滔天的嚎叫一窒,抬起红彤彤的眼有些意外。
程念却已经上楼,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套换洗衣物,塞进一个黑色的小箱子,然后抽出拉杆咕噜噜下了楼。
再次回到大厅里,沙发上的三个人都还没换姿势,看着女孩拉着小箱子面无表情朝外走,却在快要离开时又回头。
门已经从外面打开,被长久拦住在外的狂风呼啸而入,将程念的乌发扬起,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将沙发上三人看着。
浅色灯光从漂亮的琉璃灯洒下来,大厅里的繁复地毯上花团锦簇,墙上的油画里春意盎然,沙发上,清纯面庞的尤小贝坐在程啸天和袁湘的中间,憎恶的望着突然停下来的程念。
很正常的场景
但这一切都在程念眼睛里变了样。
她从一出生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鬼,比如怨念。
在她看来,整个客厅全都是雾蒙蒙的。
白森森的灯,灰败腐烂的地毯,破损花败的油画。
包括这家的两个主人。
袁湘经常去美容院,花了不少钱,使她的体态和面容都尽量年轻。
但现在程念只看见她脸上漆黑一团,昂贵的法式披肩上垂下来两三条血红的肢体,晃来晃去。
而程啸天眼角嘴边都是暗沉,在他身后四处都涌动着些低语的人形,黑中翻红的纹路在他后背试探,如一只露出人形的八爪章鱼。
而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尤小贝,却是唯一一个干净的。
程念眨眼,想想这么多年虽然和养父母并不算亲近,但好歹养了她这么久,于是斟酌着出言提醒。
“袁女士,肩膀最近是不是很累”
袁湘雍容的脸一僵,熟悉的惊悚感涌上心头,捏着一口气以为程念还会说什么,却见对方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丈夫身上。
“程先生,您身后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了”
程啸天瞪大眼,感觉脊背发凉,但随后又抿唇冷下了脸
两夫妻表情都很古怪,但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始终喜欢不起来程念的原因。
别的孩子会哭,但程念不会
别的孩子会需要父母陪伴,但程念不会
别的孩子都会和父母撒娇笑闹,但程念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