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拿纸包着,上面有纸屑,进伤口了不好……”
很长时间的沉默,雨声沙沙,这一场雨,像是要下到天荒地老。
脚步声一起一落,到最后,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亭子里飘散起烟味,被风一吹,很快消散。
短短三四个月,像是浮在云端一样的不真实。
山林间的道路,让雨冲刷之后,格外的干净,只有几片青绿的叶子,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楚记得,大四上学期的一天晚上,曼真给她打来电话,比用考上了旦城美术学院还要高兴的语气,大声笑道:遥遥!我跟丁卓表白成功了!
丁卓看着她,目光沉沉,“如果非要把曼真出事的责任往身上揽,那咱俩都得负责,一个也跑不掉。”
山脚下的公路遥遥在望。
丁卓把包着她掌心的纸巾拆开,垂着眼,看着她掌心里的伤口。
孟遥紧紧抿着唇,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丁卓一怔。
孟遥眼泪亟亟欲落,“丁卓……”
他抬手,大拇指贴在她的鬓边,把她头抬起来,像要把她满是泪水的双眼,深深印进自己的心里。
他仍是握住孟遥的手,向着三道桥走去。
出租车载着两人,向市中心疾驰而去。
“……昨天,我往曼真生前喝酒的酒吧去了一趟……”
浪涛遮天,冲上孤岛的岸——这里,已经不是家了。
他们没有撑伞,雨滴从遮天蔽日的叶间落下,滴在发上、衣上、颈间。
他们一起看曼真的画展,隔着半米的距离,斜后方有一道窗,窗外雨声细微。
孟遥把目光转向丁卓,“你别自责了,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曼真会去喝酒,是因为她知道了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的事……她以为这就是我跟她疏远的原因……”
孟遥抬头看他,她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发颤,字句都像是飘在风里的几缕游丝,她得费力地抓住,“……我生日那天,你问我,这算是背叛吗……”孟遥攥住了手,那伤口疼得她思绪格外得清晰,“……不算。然而……我们都一样,都还在受着自我的责备……”
孟遥凝视着他,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司机开了广播,里面在放一首很老的歌,依稀是某一部经典电影的主题曲。
两个人,奋力地追逐索取。
“我去接她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三四个小时的酒……老板告诉我说,那天,她跟你提了分手。”
孟遥微微抬头,把目光投向远处,“……你没有说,但我现在清楚了,你那样问我,是因为你觉得,如果那天他跟你提分手的时候,你像往常一样哄着她,她不至于一个人跑去喝酒……”
丁卓沉默很久,把剩了半截的烟在亭柱上一碾,“所以你打算把这责任一人担下来?”
烟被丁卓夹在指间,久久没抽一口。
就是不肯有一刻真正正视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正视自己心里从未有一刻消散过的自责。
丁卓也正在看她。
他轻握住孟遥的手,“走吧。”
丁卓抬了抬眼。
孟遥手指紧攥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他不怕任何外界的阻力,流言满世界乱窜,也够不上他的一个衣角。
孟遥微微用力,想把手掌抽回来,丁卓却将它攥得更紧。
桥上,两人停下脚步。
带着雨水气息的发香闯入鼻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时间还长,而在这之前……
这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
夜里听到涛声,却都清醒着,着不了陆,这儿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家。
风摇不停,世界在连绵不绝的雨声之中,一点一点塌陷。
没人说话,丁卓向前一步,轻轻抱住她。
天地都是安静的,这一刻,没有舆论,没有世俗,没有旧爱,没有新欢,没有过往,没有前路……
互相麻痹,互相安慰,互相把对方当做自己的避难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