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跑出来干什么,还穿得这么少。”
陈知遇声音沙哑,烟熏火燎过一样。
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刺一样地扎着,鲜血淋漓。
“等。”
他一下午都坐在酒馆里,酒喝了很多,却不见醉。
点头。
他没说话,隐约似乎……
过了很久,他哑着声音问她:“……疼吗?”
苏南眼皮一跳,“陈老师……”
“你管……”一句话没说出口,就看见她眼泪又落下来,“……哭什么?”
暗云密布,天就快黑了,也不知道晚上是不是又要下雪。
“……陈老师,这个选择题,真的太难太难了……”哽咽的声音被揉进风声,一下就模糊了,“……在m市的那天,我是真的想过,如果能怀上您的孩子就好了,我就能心安理得地留下来,享受您的庇佑和呵护。这想法多自私啊,所以才会……”她身体发抖,又想到那天被医生宣布是“流产”时,一霎如坠深渊的心情。
吃过饭,又在房间里待了一两个小时,把要说的话捋顺了,然而陈知遇还没有回来。
年岁渐长,到了他这个岁数,能让他哭的事情,已经很少很少了。
愤怒和悲痛烧沸的铁水一样,浇得他血液和神经都在跳疼。
一股寒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寒战。
到近前,她伸手,把他的手抓过来。
苏南使劲眨了一下眼。
“也没告诉我啊!”泪水凝在脸上,被风刮得刺痛,“你说,一盏灯亮得太久,没别的原因,只是忘了关;突然熄灭,也没别的原因,只是钨丝熔断了——可你不能让我在黑暗里走了这么久!你恋旧,而我是个新人!”
“……为什么非得走?”
“最多可能要三年……”
“你是不是想把我心挖出来?”
苏南拿手背使劲抹了抹眼睛,“……你要等我吗?”
他靠石墩站着,脚下几个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子,一地的烟蒂。
没听见她吭声,他自己替她回答了,“觉得问了跌份?觉得我会生气?觉得人死为大,再计较显得你肚量太小?苏南,我要在乎这,一开始就不会把杨洛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你!”
风声肆虐,被石墩挡住的这一隅,一点微薄却绵长的温暖,让苏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
酒喝完了,烟只剩下最后一支,痛却依然真真切切。
苏南立住脚步。
“因为……”
陈知遇丢了烟,抬脚碾熄,抓住她手臂把她按进自己怀里,大衣解开,罩住她,把围巾在她脖子上也绕了一圈。
“陈老师……”
陈知遇腾出一只手,把围巾给她掖得更紧。
风声,松涛,一阵一阵荡过耳边。
苏南站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
日渐老朽的岁月?望而生畏的往事?实打实的“二婚”的身份?还是他的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回到房间,翻手机通话记录,给辜田拨了一个电话,问清楚事由,又让辜田帮忙登网页填一下外派意向表。
谈来谈去,都是各自固守一隅。
“老师什么老师,”陈知遇把她戴着戒指的手,紧攥进自己手里,没发觉自己手都有点儿颤抖,“赶紧回去,外面这么冷,不是让你待屋里吗,你跑出来干什么?”
又想到苏南。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抓过去,猛地一下,砸在他心口上。
手里夹着烟,低垂着头,维持那姿势,一动也不动。
十分粗暴地在她挂着眼泪的脸颊上擦了一把,把缠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半的围巾取下来,给她裹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