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你,我迈不出这一步,即便迈出去,一辈子跟他没个清清白白的名声。什么你已经很高兴了,你高兴什么啊?我被责任绑架,不能不顾你,不能不顾我妈,还有外公、爷爷……这该是你挑的担子,你扔给我了!”她话赶话的,越说越激动。
因受伤口牵引,沈继卿微微佝偻,要去倒水。
但还是让沈继卿觉得惴惴不安,语气不由带几分小心翼翼,“那小渔你先坐着歇会儿,不忙……”
电视里一个歌曲大联唱,明星璀璨,唱家庭和满,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红大绿布景,喜庆祥和氛围。
现在,她俩的对话停在葛瑶问陆明潼size的问题上。
“吃了。您跟秦叔叔呢?”
她突然发觉,沈继卿说的这话,多么悖逆、多么罪该万岁,可她……竟然听明白了。
“你把自己过得惨兮兮的,觉得自己是在赎罪。你丢下我和爷爷,只顾求自己内心的平静……你怎么这样自私?你从前教我写字读书,你喜欢苏联文学,你说,因为有一种牺牲的美感。你真的懂牺牲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懂。”沈渔咬紧牙关。
“别再吐槽我了。”
她带了笔记本电脑来,看看视频,玩玩手机,时间打发起来也快。
视频挂断,沈渔在原地站立片刻,方揣着手机回到沙发那边。
“不管有没有意义,你后悔吗?”
工作室完成了年前的最后一单, 进入冬歇节奏。
沈渔笑着应下,回以同样祝福。
“你说得这样轻飘飘……”沈渔蓦地站起身,这样居高临下俯视丧家犬般的沈继卿,给了她一些勇气,“……就因为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她要长居国外了,开年以后应该会回国一趟,召集两方的亲戚朋友一道吃顿饭。”
“我爸做了个手术,我来印城看他。”
他虽然做的是腹腔镜微创,但多少也是个不小的手术,术前术后禁食,医院里熬了四五天,人是瘦脱了相的憔悴,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随时要松脱下来。
“这不就是你的性格吗,吵完架就想跑。”
沈渔以为是沈继卿打的,没理。
陆明潼问:“为什么吵?”
除夕这天,沈渔多弄了几个菜,凑满一桌子。
沈继卿行动不便,还能想着替她准备这些。
吃过饭,陆陆续续便有拜年短信发过来,群里小武起头,暗示唐舜尧该发红包了。
那天的决裂将她的生活横劈作两半,所以她一直记得,那时的沈继卿怎样的沉默懦弱,许萼华又是怎样的寡廉鲜耻。
她出门前去了趟洗手间,因比方才急匆匆的多了些闲暇,是以才发现镜前的搁板上,放着新的口杯、牙刷和牙膏;架子上,也挂着簇新的,吊牌都未拆下的毛巾和浴巾。
然而,明白不代表可以理解,更侈谈谅解。
沈继卿沉默良久,只说:“我知道自己没这个立场劝你,但是小渔,你跟小陆的事,谨慎些吧。众叛亲离,不是那么好受的……”
“我当然错了,小渔,”沈继卿削瘦的面颊,一半隐于阴影之中,“我当然是错的。只是,我不想否认那段好感是真实生发过的。”
她话里没什么情绪,至少没带明显的抵触情绪。
“能为什么,陈词滥调。”
“别嗯嗯嗯了,赶紧。”
“我猜,你这会儿在外面。”
她略有几分惊讶。
她看着沈继卿神色愕然转为漠然,最后肩膀塌下去,目光死寂,一把枯灰。
女儿远道过来,他术后还未恢复,只能在这屋子里拘着,连带她出去逛逛、略尽地主之谊都做不到。
父女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沈渔也不觉得,自己和沈继卿还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沈渔窘迫到不敢抬眼,回复“我不知道”,打满一排的感叹号。
沈继卿在一家民营玻璃厂做机电工程师,住的是厂区附近的员工宿舍。他是高级工程师,分到的宿舍条件也不差,两室一厅,装修风格虽然简单,但自带家电,用以居住绰绰有余。
陆明潼辞职辞得挺干脆,唐舜尧知道自家小庙留不住大佛,因此也只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
电视里放点儿应景的节目,她跟沈继卿吃一顿名不符实的团年饭。
“你没在沈爷爷那儿?”
他好像就等着沈渔回来, 没待她屁股坐稳,径直说道:“小鱼儿,往你爸那儿去一趟吧。”
除了出去买东西,沈渔几乎不怎么往外跑。
沈爷爷跟进来,看她摊开了行李箱, 衣服一股脑地丢去床上, 明显带着情绪。
他心里惭愧得很。
沈渔不接腔。
沈继卿愣了下,继而苦笑,“有些事,说后悔不后悔的,没有意义。”
爷爷坐在客厅喝茶。
沈渔叫爷爷给沈继卿提前打过招呼,不过沈继卿对于她的到来,还是明显受宠若惊,迎她进门的时候,很有些不知所措。
沈渔:“葛小姐你放过我吧,我爸坐我旁边呢!”
她将整一包的烟盒捏扁,连同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也得有地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