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道:“若论迷信呢,就像阎日非,尚且逢着乡试年,每月朔望必到那坛上去烧香许愿,休说下等社会了。”
那阎日非正在里面静听,忽听得说到自己身上,连忙把袖子掩着两耳道:“这班死囚,有话没话,偏要说着我,把我打趣,由不得人家动气。”
说毕,走到那只木榻边就躺下了。停一会子,只见贾味辛进来道:“日翁,累你等得不耐烦了。”
阎贡生忙站起说道:“他们三个多去了么?”
味辛道:“都去了,幸亏我还不大理会他,不然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走哩,但是你也都相识的,就有疑难事情,何不到那边说给大家听听呢?”
阎贡生道:“咳!我虽没有大不了事,但说给他们知道。怕他们当面嘲笑还不够,还要背后扮鬼睑哩。”
一面说,一面在衣袋里,取出那封信来,展开信纸,贾味辛趁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
游龙桥一地,邹大顺不讲公理,只用强权,幼泉族叔听其恶计,已在教堂挂名,又将其婶子浮厝,移置甥地,又时时来舍吵闹。族叔之目的,在得钱,邹大顺之目的,在得地。家慈因此担忧,病势加重。甥脑筋昏乱,望大人速来以了此事。敬请
姨丈大人钧鉴。
姨甥单用久百拜。
味辛方才看完,阎贡生便问道:“他信中为什么用那公理、强权、目的、脑筋这种杜撰字?”
昧辛笑道。“倒不是杜撰,这是你姨甥颇有些新学了,这都是新学界字面,你枉做了姨丈,倒不曾懂得。”
阎贡生道:“何苦呢,我不信那新学这般容易,只记几个字面就算数了。我要问你,你前日说起纳华镇的邹家,有几个熟识的?那邹大顺可认识不呢?”
味辛道。“不认识。你这件事的底细,且告诉我罢。”
阎贡生道:“说起来,原是我多事,游龙桥左首,靠栋树湾有一块地,约二亩光景,恰好受着庚水,我就立劝用久买了来,只费去七十多块洋钱。岂知那块地的贴邻,便是单幼泉的地了,倒有二亩零几分,今年夏间,邹大顺看对了那两块地,要一并买去了,肯出一百多两银子一亩,我晓得了,又立刻关照用久勿贪重价,把好地让与别人,无奈幼泉急急要售,邹大顺又在暗中唆他,叫他用那恶计,现在姨妹病重,说起来总是受了惊吓,惹了土煞,拙荆是爱惜他妹子的,所以我还瞒着拙荆,不然定要埋怨我做这牵头呢,总要你替我想个法子才好。”
味辛道:“我认识的是邹克昌,不是邹大顺。”
贡生道:“克昌和大顺是合曾祖的堂弟兄呀,克昌新做的祖父母坟,也在游龙桥,与单家两块,只隔得一条河。”
味辛恰抓头摸耳了好一歇,忽然道:“克昌家的新坟,和那两块地,只隔一条河,不会错吗?”
阎贡生道;“不会错的。”
味辛道:“他两家所请择地的先生,是两人呢,还是一人?”
阎贡生道:“是两人。克昌顶相信的,就是建平的吕月樵,至于大顺那边,我听得人说,不知从那里请来一个姓钱的。”
味辛不等他说完,拍手道:“这便好了。”
阎贡生忙问道:“怎的?”
味辛道:“那吕月樵,我倒熟识的,我只要……”说到这里,便凑着阎贡生的耳朵,如此这般,说了几句。阎贡生听了大喜道:“果然好计,你快写信去,我亦要写那回信了。”
不到半点钟,两人把信写完,味辛道:“我这里明日有个邻人,恰好要到建平去,把两信都交给他带去,单家的信,叫他送在建平邮局中罢。”
阎贡生道:“是极好了。”
连连道谢,一面拍着味辛肩膀道:“到底不愧孝廉公。”
又谈了几句话,便向味辛借了纸灯,告辞而去。到了次日,味辛果把两信都交给那邻人送到建平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