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三看着一脸乐呵的三人,嘴巴里发干,眼睛忽然有些湿了,一把抓取排在案上的钱、票,一把提溜起食盒,二话不说,转身就去了。
薛老三方转进地委大院,便迎接了一波打招呼的高潮,便连那扫洒的老秦,也冲他打起了招呼。
不知不觉,薛老三在周道虔心中的威慑,竟然不下于孔凡高了,便是周道虔自己也不曾察觉到。
秘书必精的案牍功夫不入流不说,还没个眼力劲儿,明明他孔某人有重要事儿,和某人深谈,冲这家伙使了眼色,这家伙愣是杵在一边不挪地儿,非得他孔某人婉转赶人,弄得他孔某人在人前颜面大失。
一个梳着背头的枯瘦年轻人应承一声,跳下车去,远远便听他喊“都让让,让让,没瞧见专员来了么”,唬得原本就给他让出路的行人,躲闪得更远了。
是以,无意中得罪了左椒,并未影响薛大首长的好心情。
他们在意的是,在这次招商引资的事儿上,活土匪以一弱旅之师,几乎单人独骑,从千军万马中,将百万巨资,拉引到了德江,就冲这点,就该给他掌声。
至于,那总理、省长亲切握手,则又构成了新的具有传奇意义的爽点。
且薛老三也听出了这招呼声里的玄妙,叫首长的多了,专员的少了,至于那偶尔得闻的“薛助理”,彻底消失殆尽了。
数个小时的暴雨,笼罩在宝丰上空的青纱障,自然被冲刷一空。
心头难得没有琐事堆积,块垒尽消,再加之傍晚和苏美人,小妮子,小家伙皆通了电话,薛老师那身心舒畅,昨夜竟是一觉好睡,清晨醒来,心情原本就极佳。
赏了三五分钟,五脏庙先造起反来,薛老三发现,自打昨日百里神行后,这肚子就分外耐不得饿,没奈何,只好匆匆朝大院食堂行去。
“……”
好在,如今他薛某人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老李轻轻一拍提溜上案头的大红食盒,笑道:“薛专员把钱收回去,这餐饭,我们仨请了,要说好席面,我们仨也请不起,没弄别的,知道您爱吃肉包,好在咱仨都练的这手艺,就做了几个包子。”
薄薄的金阳从榆树巅上射来,竟在淙淙流淌的瘦溪两岸,架起一座虹桥。
这便形成了对左书记的打脸,左书记气量不大,心中不爽,自然就在情理之中了。
憋了一肚子心思,他还真想跟这个心腹好好聊聊,排遣忧闷之余,也好指点这位未来手下大将几手做官的本事,免得将来放出去,撑不住场面。
“首长好!”
“且忍耐一段,届时,找个好位置,趁早把这小子给打发,这号大爷,我孔某人哪里使唤得起!”
周道虔心知肚明,瞥了他一眼,笑着问,“怎么,有问题?”
薛老三当真有些感动了,眨巴着眼睛,冲众人抱拳问好,他原本是想招手的,又怕招手显得倨傲,索性便行了个稍显谦恭的江湖礼。
……
“薛专员早!”
再说,这位左书记原本就是孔凡高的铁杆,他薛某人就是笑脸贴上去,保证也换不来人家好脸色。
周道虔甚至打定主意,若真逢上天大的乱子,就是拼着受些牵连,担些干系,也得将活土匪彻底剿灭。
可孔凡高万万没想到,这位左公子竟是如此奇葩!
“五斤包子,一斤豆浆!”
不多会儿,问好声没听,竟有人鼓起掌来,带动掌声一片。
当日,召开党政联席会前一个钟头,左椒就寻到了孔凡高,渗透了希望左青顶替升迁的宋昆,做他孔凡高的秘书。
说着,老李将大红木盒,往薛向面前一推。
“薛专员好!”
不成想,底下的掌声反倒更大了。
“首长早!”
到后来,这问好声,多到薛向都应接不暇了,直到身后传来稀疏的“左书记好”,薛老三才得以脱身。
“老杨连夜去了云锦湖,一去一返,上百里路,这时节,也就那地儿的母蟹还有份量;老柯为做这俩笼灌汤包,这锅高汤足足熬了一夜;我三人一点儿心意,不为别的,就为跟薛专员道个谢!”
是以,一大早,这地委家属区中,爱做晨运的老人,背了书包,拎着早餐的孩子,皆驻足溪前,朝那虹桥凝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说话儿,薛老三斜靠着柜台,排出一叠票据和一张五元的人民币。
按说,这家伙在地委办也堪磨过几年,该知晓些轻重缓急,眉眼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