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总理轻轻接了一声,似在咀嚼,眸子忽地一亮,定在了薛老三身上,“好好,年轻同志,有思想,有干劲儿,不简单呐!”说着,和薛向重重一握手,便朝邻座早等候在侧的侨商行去。
外人不知,若多嘴问一句“青纱帐不是指北方那大面积的高粱地么”,那老宝丰一准儿能逮着你,从这德江钢铁建厂开始算起,直说到这漫天飘浮的煤灰到底何时结成了障。
毕竟,谁都不是瞎子,谁叫这二位内斗内行,外斗外行,整个儿一耗子扛枪——窝里横,感情分儿可都在活土匪那边呢。
想来这儿,周道虔心头又苦涩,又好笑。
不过,苦涩归苦涩,有快|感就成。
二者,时下,他周某人已经用不着稳定自己派系人马的人心,原因一如前者,孔老虎又陪了绑,相比他周某人,他孔老虎才更需要稳定人心,谁叫孔老虎的一干重量级心腹,如夏邑、张彻、苏全,接二连三被活土匪或干倒,或击垮。
嘴上含笑,余光斜睨着蔡行天,蒋天生心中难得地畅快无比:嘿嘿,“老霸道”也有被“小闹腾”掀个趔趄的时候!
蒋天生微笑道:“柳总理,这位小同志可不简单,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已经担任德江行署专员助理了,到任不过数月,已经颇多建树,堪称党内英俊!”
至于古锡名心中所想,在周道虔看来,实在浅薄得有些可笑。
这下,问题就来了,活土匪回返,大可站在道德制高点,攻击周书记、孔专员,这二位便是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
而德江官场又不存在第三极,不管是周派,还是孔派,自然全得现身。
咿呀一声,古锡名推开了周道虔的病房。
“是!”古锡名应承一声,便站起身来,心中却是杂念万端,暗忖,看来周书记是真怯了活土匪,连示好的举动都要做了,唉,下迫上至此,几曾得见!
古锡名暗自沉吟,自觉这两天跟着周书记,学到的比过去几年都多,不对,应该说是自活土匪到来后,自己才终于开了眼界!
“书记,跟刘姨说了您在省城出差,让她别担心。”
如今,他周某人竟然在享受一种跑不过猛虎,跑得过孔凡高而带来的快|感。
官场上,从来都不是只有斗争,尤其是无意义的斗争,最是低级。
秘书嘛,还是城府浅些的好,领导能掌御由心。
你道一医的曹院长发了疯,院里的经费多得没地儿使了?自然不是!
蔡行天长长的吊梢眉一颤,指着薛向道:“是这位小同志!”
天外墨云如鳞,层层叠叠,像是厚厚的油毛毡,铺盖在了整座城市上空,还不到五点,天色就近乎全黑了。
如今,孔老虎麾下更不安全,他周某人还用得着稳定人心么,谁叫德江就他周某人和孔老虎两个码头。
而先前,他周某人之所以要稳定人心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防止麾下人马,朝孔老虎靠拢。
……
的确,他周某人是看活土匪不爽,可跟活土匪斗,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不爽,亦不是为那蠢猪一般的连襟王胜利复仇。
此时,大风一吹,半空里黑粒飘浮,就像结了一层浮动的青灰色幔帐,飘飘浮浮,朝整个宝丰区罩下。
“难道要官登险峰,最缺不得的就是这屡败屡战的毅力么?”
不过,这不正是他周某人从那么多秘书中,选中了古锡名的原因么?
可不是嘛,换谁一天之内,因重大打击昏厥两次,都该意志消沉,可这位周书记竟是愈挫愈强!
周道虔淡淡扫了古锡名一眼,对这位秘书的心思洞若观火。
本来嘛,这次的招商引资,是活土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来的,结果到了临门一脚,周书记、孔专员却各自发力,反一脚将活土匪踢出了地委,自个儿厚了脸皮上前抢桃子。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其一,砍倒了活土匪,能助他周某人凝聚威望;其二,干翻了活土匪,能稳定他周系人马的人心。
柳总理方去,蔡行天深深扫了薛向一眼,便跟上前去,倒是蒋天生驻足片刻,和李、陈二位握了握手,又轻轻和薛向搭了一下,才跟了过去。
如今,这两点利益,几乎皆已不存在了。
乌央乌央的狂风,吹得枝摇树舞,干燥的四马路走石飞沙,德江除了黑水,海丰两县多山外,其余二区二县,粗放型资源类厂房遍布,以致境内空气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