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叫文曲星客栈，住的多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平日也多是文人墨客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客栈的人对后院挖出的尸体表示一概不知。

掌柜的还算镇定，“许捕快，小人是知晓的，他住的地方离此不远，偶尔也会来此打个牙祭。前几天也还来过，我们都见过他，他怎么会是这具尸体呢？”

掌柜的摇头表示自己也很疑惑。他的说辞也得到了客栈其他人的证实。

“尸体是一年前死的，就这么被埋在你们客栈，你却告诉我对此一无所知？审，就在这里给本官好好审！”陈平安没了耐心，大手一挥将里面的客人轰走，封了客栈，控制了所有客栈人员。

“尸体让暮老来再验验。”希言说完，一阵风刮过，她似有所感，将怀里的罗盘拿了出来。

指针颤动，闪烁着一丝微弱的红光。少女皱眉，顺着指针的方向走去，在离尸坑隔了一棵树的地方停下，脚尖再次点在地上。

陈平安已经麻木了，原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早上，一群翰林和皇城司卫闹到了开封府，没想到竟引出了一连串的案子。

“挖吧！”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子，眼睁睁的看着又一具白骨被挖了出来。

暮老提着工具箱走来，后面跟着的付彪有些奇怪的瞟向希言，都说他们皇城司是活阎王，但他们抓的多半是活人，像天师这样，走到哪死到哪的他也有些怵啊！

“看腐烂程度，两具尸骨的死亡时间是差不多的。男性，二十到二十五岁……长剑从背后刺入心脏而亡。凶手比他略高，武艺在他之上……”

“与许三儿的信息一致！”

“至于这具，同样是男性，年龄要稍微小些，十八到二十二……右手的骨骼比左手强壮，尤其是手指到手腕……应是书生……这是？”

暮老有些疑惑的捡起一块荷包，这不对劲，尸骨的衣物都烂了，这荷包却还完好着。

希言上前，从他手上接过，打开后，果然取出了一块护身符。

符纸在少女手中发出一道红光，而后变成飞灰消散于天地。

红光凝成一道怨灵，朝着周围的人扑去。

“放肆！”希言五指成爪，将那怨灵吸入手心，一道淡淡的黄色光晕将它包裹其中。

红光渐淡，怨灵化作一张人脸，双眼赤红，像是盛满了无数委屈和怨恨。

希言能感受到这股怨气的情绪，虽同情他的遭遇，却也不能留他于世。

怨灵不比魂魄，不是鬼，无法开口，甚至也没生前记忆。怨灵乃是死者怨气所化，一般很难成型。

死者被人用了灭魂珠，魂飞魄散，怨气太浓，恰好又有一枚护身符，便躲在了里面，这才机缘巧合之下形成了怨灵。

希言正要将它打散，顾之渊却突然开了口。“等等……”

见少女转头望过来，男子指向正在被审讯的一个跑堂。

希言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此刻正望着刚挖出来的尸骨，目露悲愤，被衙役押着的身子也正挣扎着。

“你认识死者？这是天师，能沟通阴阳，为冤魂超度，为死者申冤，你可不要错过了机会。”

苏北闻言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天师是不是见到鬼了，是不是见到死者的灵魂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希言将怨灵握在手心，抬头示意放他过来。“你认识死者？”

苏北看着尸骨，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悲愤，他小心翼翼的捡起尸骨头顶的一根木簪，颤抖的手指轻轻摩挲在上面。

“这是我亲手雕刻的木簪，那块荷包也是我亲手绣的。荷包里有块护身符，是我一步一跪，上青云山求的……”

少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大人……能让我见见他吗？”

希言的手指在半空一划，同时放开了手心的怨灵。

原本别人看不到的怨灵突然具象化，一张扭曲愤怒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啊……哥，真的是你吗，哥……”苏北朝着怨灵冲上去，悲痛的大喊，伸出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他。

“与他告别吧，他该散了！”少女声音依旧沉静冷淡，像是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可只有顾之渊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柔软。

怨灵的红光越发黯淡，那张人脸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青烟消散无踪。

林间再次起了一阵风，没了阴煞之气，只余一丝凉意。

“求大人做主！”苏北跪在地上，额头贴上冰冷的泥土。

陈平安却有一丝恍惚，目光还留在半空，总觉得那张脸好似在哪见过。

“大人想到了什么？”顾之渊开口问道。

“我好似见过他……却一时想不起来……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苏北，乃剑南道成都府人，死者是我大哥……乃是去年进京赶考的举子苏南。”

“进京赶考……苏南……”陈平安眼睛一瞪，“本官想起来了，去年的会试有不少才子，其中便有一人叫苏南，本官的师爷也是剑南道人士，他与我提起过，这个苏南是个可造之材。”

陈平安回忆着相关记忆，眉头紧锁，“本官在明月楼见过那些才子，难怪会觉得眼熟。后来听说他并未参加会试，而是自觉学问和阅历都不及他人，便去游学了！”

“求大人申冤！小人在家迟迟等不到大哥的消息，便一路来了汴京。对方打听，才知大哥他根本没有参加会试，还说他去游学了，可这根本不符合大哥的性子。我也从未收到过大哥的信件。”

少年声音哽咽，抬起袖子擦掉满脸的泪痕，继续道，“我心中不安，总觉得大哥是出事了，可去官府报案，却被赶了出来，说无贫无据的，无法调查。”

陈平安的脸有些黑，不敢去看顾御史和皇城司的脸色。若是让他知道是哪个狗崽子将人赶走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你可记得是谁将你赶走的？”

陈平安呼吸一滞，来了来了，顾御史要发威了。抬眸望去，却见他面色凝重，似乎并不是只为抓他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