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子,你真要拒绝小女子?”夏琼无意识地咬了下唇,不小心多用了一点力气,咬痛了自己,使她泪眼朦胧,又不肯落泪。
袁天青看出夏琼的表情,顿时有点手足无措,只想着劝她,“这个,你不是非我不行对吧?”他扯掉了自己的帽子,指着脑袋说,“你看看我,我这头发现在只够扎个鞭子,几个月前更短。不是我要拒绝,是条件不允许……”
“你,你说你是和尚,那你……”
“你别误会,我还俗了。所以我能赚钱。但是这情爱嘛,我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反正你懂的。我若冲着钱应了,咱俩都受罪。”
“那也……”她本想说那也无妨。
就算是个和尚,还了俗就能嫁娶,她嫁了又有何妨?天底下嫁给还俗的和尚的,数都数不过来。可是话一开口,她又想到眼前的处境:
皇上要挑选妃子和宫女,而她又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说别人,就说巴城王那一家,眼巴巴地想欺负她呢。若她选了一个才子嫁了,还说得过去,若找了个和尚,谁肯饶她?外面那些人不管信不信,肯定有人认定,她是为了不进宫故意这么做。这可是杀头之罪。她不怕死,只怕牵连了她全家老少……
“袁公子,你可害苦我了。”她终于止不住,落了一滴心酸泪。
“对不起,你,你别哭啊,你别……”
“我没事,你走吧。”她怔怔地看着他,“只是你要记得,你害了我这一回,被逼无奈的时候,我可能要坏了你的名声来自保。”
“无妨,就怕我无甚名声可坏。”
“是啊,你一个和尚,早看破了吧?那你走吧,看,他们快进来了。”
“好,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刚要走,夏琼又伸出手来,喊了一声,“等等。”见他停住脚步,她请求道,“你是才子,小女子也算佳人。留一首诗给我可好?”
几次等等,又几次邀请——
“这个行,你要何种诗句?”
“你看小女子如何,便如何作!”
袁天青哪里知道怎么作她的诗。想把她比作兰花草,想到一首《感遇》,然而感遇却是为自己而作;看到她眼下泪痕,想到闺怨诗,可他看到的怨又都是误会,没那么多。其中倒有合适的——李白的《怨情》,可那么写,未免看轻了她。
思来想去,他拿不定个主意。
忽然看到旁边的琴,脑子里蹦出一些关于琴的诗。定神想,也罢,就托物言志,赞一赞她难寻知音,不甘落俗套的高尚,即可。
于是他掏出纸笔来,写道:
“《听弹琴》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夏琼看了那诗,咬牙琢磨了几遍,既喜欢,又恼怒,说:“袁公子好才华。只是你既不懂我,又不懂琴。我那琴分明就是五弦。”
“啊,真是,那我改一改?”
七弦改五弦,一个字,不伤诗意。
“不必了,七弦也好,明日小女子做一把七弦琴,试弹一二。”
“好,那在下不多打扰,就先走了。”
夏琼站了起来,送道:“公子请!”
泪眼朦胧中将人目送出去。
丫鬟端茶来了一会,没敢进来,现在进来了。那茶却不知该给谁。看到夏琼脸上的泪痕,丫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有陪着主子悲伤。
却听夏琼吩咐道:“珠儿,先前交代你的事,可以办了。不过要改一改,把那之前不能明说的男子姓名,改成这袁公子。这首诗就是证据。就说我曾在山中跟他共度数月,只因他是和尚,才不能长相厮守。传开了,我的名声也就毁了。”
名声毁了,没人敢送她进宫。
只是这样一来,谁还愿意娶她?
她的下场,不比入宫舒坦……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就等一个能真正懂她的人吧!
“小姐,外面那些人,不见了?”
“见跟不见一样。他们为我而来,我却觉得不为我来的那位更好。可惜,命运太会捉弄人,赶上了这个时候。我也只好下作一回。”
下作吗?丫鬟绝不这么认为。
“那传言真正毁的是小姐!”
“我早被命运毁了,今日是带上了他。”夏琼深深一叹,又下定主意说,“不想了,就这么做,我自身难保,那还顾得上别人?欠他的以后再还。”
“可是小姐,你不再考虑一下?”
“我意已决,去吧。再晚了,只怕来不及。”
丫鬟心中伤悲,只能去了!
夏琼看着院中的人,心定了,好多苦却无法明说——她想,过了这几日,不知这满堂的才子们,还有几人会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