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山神色肃然,端着世家大族长辈的架势,对孟鸿风训斥道:“陵川孟氏家训有云,『娶妻当求贤淑之女,莫问门第高低,勿以妆奁之厚薄为念,但求良善无欺为要。』你离家多年,可还记得家训?”
“晚辈——”孟鸿风眸光微动,低头应道:“记得。”
孟青山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你若还认自己是孟氏子孙,就不可因素简姑娘门楣稍逊而心生轻慢,当以家训为鉴,娶素简姑娘为妻,方不负孟氏门风。”
孟鸿风迟疑,不肯应是:“事出有因,晚辈”
孟屏君不动声色地看了妹妹一眼,见孟婉兮也跟着轻轻摇头,才叹了口气,接茬道:“陛下,素简因族兄之顾已失了清白之身,若还不肯娶她,不只于素简姑娘声名有碍,只怕孟家也要不认族兄了。”
素简闻言忙以袖掩面,声音喑哑中带着哽咽,道:“民女虽出身微寒,却也知礼义廉耻,若孟将,孟公子执意不肯娶民女,民女唯有以死谢”
她哭得肩头颤动,不算好听的声音里似有无尽哀怨,直听得萧珩岳拿指节轻敲眉心。
李英最会察言观色,忙轻甩拂尘打断道:“陛下在这呢,素简姑娘,您可别哭了,把因由先说清楚,陛下日理万机的……”
李英言外之意,别惹萧珩岳不耐烦,届时可真讨不了好处。
素简呜呜咽咽,泪眼看向眉头紧皱的孟鸿风,泣道:“呜呜……民女,可怜民女命薄,自小不知生身父母姓甚名谁,身如浮萍不知来处,及笄之年无人操持婚事误了佳期,又在这个年纪无媒无凭失了清白……素简只怕,九泉之下亦无颜面见师父,呜——”
话到这里,素简哭得更大声了。
孟鸿风颇为无奈,在萧珩岳的眼皮底下给她递帕子,柔声劝解道:“你,你先别急,婚姻大事岂能如此仓促儿戏?素简姑娘,不如暂且——”
“竖子无礼!”岂料他话音未毕,孟青山又厉声斥道:“人家好好的姑娘,因你之故几欲轻生,竟在陛下面前讨价还价,简直无礼!你若还认自己是孟家儿郎,就该求陛下赐婚,尽快了结这门官司,别忘了两日后,你该西——又该出门远行了,可别惹双亲牵挂……”
孟鸿风眉心微动,艳丽的眉眼越发冷厉了。
他看了旁侧脸上身上都还带伤的素简,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到底还是朝萧珩岳跪了下去,终于松口道:“陛下英明,且待孟某禀过父母,也让素简大夫祭告双亲,再行议亲一事也不迟。孟某若不能得父母首肯,不告亲友而定终身,于礼法不合,如此仓促也着实唐突了佳人。”
萧珩岳闻言忙觑孟屏君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方暗自舒气,随即眉峰微蹙冷冷扫过孟鸿风,道:“所谓天地君亲师,朕乃一国之君,还比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孟屏君当年无媒无凭,便与萧珩岳做了露水夫妻,以至孟青山不得不在朝中局势不明的情况下,站队三皇子。
可怜孟家为子女万般筹谋,孟氏嫡长女也不过做了皇帝的妃子,几经磋磨甚至险些丧命,萧珩岳哪能不知孟屏君心中有怨?
&34;素简,”孟屏君在旁淡淡道:“陛下金口玉言,便是本宫的兄长也嫁得,还不快快谢恩?”
素简克制住看向孟鸿风的冲动,当即低头应道:“民女,谢过陛下。”
孟鸿风被强塞了一门婚事,到底心中不快,抬起双眸又向脸色不豫的萧珩岳禀道:“孟某不敢再三推拒,只是素简姑娘身份未明,只知她祖上姓荆,父母名讳如何无从知晓。孟某多年不曾归家,也不知父母可曾为孟某议亲,恐来日陷陛下于不义。”
孟青山就是孟鸿风的亲爹,哪里需要他去请示?
他板着脸道:“孟氏一族远在陵川,就算飞燕传书也需好几日光景,如何等得?你既认本官是族中长辈,只要陛下点头赐婚,本官便代你父母认下这门亲事,今日姑且在这里为你做个见证。”
萧珩岳眉头深锁,一句“既然素简身份不明,那就让她做妾”梗在喉头,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心中自知有负孟屏君,怕提什么妻妻妾妾的徒惹她不快,可他心中疑虑始终不能消减。
以萧珩岳对孟鸿风的了解,焉能不知依孟鸿风性情,绝不会因君臣间的三言两语,就轻易认下这门婚事。
若是受人摆布的性情,孟鸿风也不至于这个年纪,婚事仍未有着落。
哪怕素简因他失了清白之身,孟家能给的补偿多的是,岂有非娶她为妻不可的道理?
然而,今日之事若再纠缠下去,恐怕……
萧珩岳缓缓开口,道:“素简,朕念你身世坎坷,今日又为孟将军所累,心中难免不平。然朕虽为天子,亦不能不讲礼法规矩,强行为你二人赐婚。”
素简惊讶至极地看向萧珩岳,没想到她恩都谢了,萧珩岳话都到嘴边了,还能临时想起礼法规矩来搪塞她。
素简在心中冷哼,她不过一介草民,真是何德何能。
孟婉兮站在宫女堆里,对上素简的眼神,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哭:别停。
素简近日与孟家姐妹朝夕相伴,自是信得过她的,闻言忙又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呜……可怜民女一介孤女,无父无母无人可靠,昨夜也不过白白受辱,可怜今日败柳残花,往后可咋活啊……”
“闭嘴!”萧珩岳终于忍无可忍,重重摔了茶盏斥道:“果然是混迹江湖的女流之辈,在宫中如此喧哗成何体统?还有你,孟……”
话到嘴边,萧珩岳又忍了下去,怒道:“孟家到底是皇亲,你出身陵川孟氏,自幼饱读诗书深谙礼法,本应恪守君子之风,昨夜私闯后宫本应严惩,又犯下如此滔天之过,朕怎么罚你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