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收拾收拾，大家都换上新衣裳，直接出门了。

大城市，天黑以后街道上还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看着比白天还热闹。

我们坐着几辆黄包车，晃晃悠悠往西走，很快就到了新艺大戏院。这是个三岔路口，戏院是三层楼，招牌亮着灯，远远就能看见。

路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何胖子下了车，挥手招呼我们跟着他，随着人群往门口走。

进门处亮着几排灯，花花绿绿，远远一看感觉很刺眼。我们走到跟前，何胖子跑过去，先买了票，又赶紧跑回来，招呼我们跟着他进去。

进门口有检票的人，后面还站着一群黑大衣黑礼帽的家伙，不断扫视着进门的人。

何胖子和钱麻子走在前面，李半拉子扶着罗老九，连水月挽着我的胳膊，走在最后面。

人多，我们也没坐电梯，走楼梯来到了二楼。地方很大，进门处有卖香烟汽水的，还有小伙计查票，领着贵宾去单间，或者是前排的茶座。

何胖子说，我们来得晚，单间早就被订完了，只能坐前排的桌子。

前排也是贵宾，离戏台近，四方桌，上面摆了瓜子花生果盘，还有一壶茶。

大家坐定之后，大戏还没开始，台上有个小姑娘正在唱小曲。咿咿呀呀的，我也听不懂唱的啥，钱麻子说，这是南方来的小姑娘，就是这个调。

我低声问：“老钱，这唱的啥词儿，你知道不？”

“这是《秦淮景》，具体啥词儿我也不熟，不过你要是细听，老有味儿了。”

李半拉子肯定是听不懂，抓了一大把花生，边吃边四处张望。

又等了一会儿，人来的差不多了，伙计又给我们上了一壶茶，笑着告诉我们马上就开始。

这时，一个小白脸走上台，把唱曲儿的小姑娘赶下去，冲着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说了一些感谢大家捧场的客套话。

之后，他朝着后台招招手，忽然音乐响起，四个穿着高开叉旗袍的姑娘，拎着话筒架子上了台。

四个姑娘打扮的都挺漂亮，一上台，先把腰一扭，齐刷刷亮出了雪白的大腿。

台下立刻传来赞叹声和掌声，我也不知道往哪儿看，只能扭过头，想假装和罗老九唠几句。

没想到，罗老九端着茶放在嘴边，也忘记喝了，两眼直愣愣盯着台上。

连水月碰碰我的胳膊：“看呗，没啥。”

我只能扭过头，一看上面的四个姑娘已经唱起来了，边唱边扭腰，跟水蛇一样。

那声音和眼神儿，确实有些“勾人”，我看不下去，赶紧扭过来吃瓜子喝茶。

李半拉子也是看不下去，嘀咕了一句：“也不怕把腰扭折了？抓紧下去，我们是来陪老罗看戏的！”

一旁的罗老九摆摆手：“别啰嗦，这戏院是你家的？人家演啥你就看啥。”

被怼了一句，李半拉子也不吭声了。

四个姑娘唱了两首歌，总算是下去了，台上布置一番，开始唱戏。今天这戏是《定军山》，好听，我们也都喜欢。

听了一阵子，何胖子可能看到了熟人，跑过去打招呼了。

连水月低声对我说：“这地方打手不少，真要动手，咱们可能要吃亏。”

“要不，咱们打听一下他住哪儿，或者半路把他绑了也行，这地方确实不能动手。”

“回头让何胖子打听一下，可以半路绑票。”

“对，等一会儿吧，咱俩让何胖子带路，四处瞅瞅，今天要想办法瞅见方大炮，看看他是个什么人。”

我点了点头：“好，等老何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商量一番，我俩继续看戏。何胖子一直没回来，估计是遇到熟人，有什么事儿要谈。

等这出戏唱完，刚才那小白脸又拎着一个话筒架子上来了。

“各位贵客，稍微休息片刻，一会儿还有更精彩的演出。接下来，请我们方老板上台，跟大家唠两句！”

台下立刻响起了掌声，我们也跟着拍手，真不错，这下不用去找他了。

很快，从后面的小门处走过来一大群身穿黑西装的打手，他们护着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走到了台下。

这胖子摆摆手，示意身边的打手留在原地，自己单脚踩在台阶上，忽然纵身一跃，跳上了台。

众人一片惊呼，胖子抱拳拱手，走到台前，把话筒往上调了调，大声说：“我方大炮，感谢大家今晚光临！”

这就是方大炮，个头不算高，比较胖，虽然带着笑，但还是能看出满脸的凶狠。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开口说：“我是个听劝的人，前些日子有人说，咱这戏园子也不能老是唱戏，中间可以加点儿别的节目。我一想也对，所以把下面舞厅的姑娘调过来几个，刚才大家瞅着咋样？”

下方一阵阵欢呼。

“就是嘛，人不能老是那么正正经经的。咱们有些老先生，其实也爱看这个，就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进舞厅不合适，我理解。以后啊，咱们在这戏台子上也能看，一定更精彩！”

这话一说，我们都扭头看了看罗老九，他摇摇头，低声说：“别瞅我，说的不是我。”

上面的方大炮接着说：“我是个听劝的人，以后有啥需要的，直接跟我说，能办到的一定办好！”

下面忽然有人站起来喊：“方老板，能不能也找几个白俄小姑娘来跳舞？”

这话一说，下面哄堂大笑。

方大炮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笑着说：“不瞒大家说，我已经找好了！个个细腿蜂腰，金发碧眼，再训练两天，就能上台表演了！”

下面又是一阵欢呼声，有人喊：“能不能先让我们见识一下？”

方大炮哈哈大笑：“这，这就有点儿为难了吧，不过看大家这么热情，我先问问她们练得咋样了——十二！”

他朝着后面招招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个跑上来，满脸堆笑。

这时，坐在罗老九旁边的钱麻子忽然站了起来，就见他圆睁着双眼，龇牙咧嘴，啪的一声砸碎了手里的茶杯。

罗老九吓得一哆嗦，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麻子，你咋了？快坐下，坐下。”

钱麻子指着台上的瘦高个，大喊：“金十二，你大爷的，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