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璟垂眸,两手交叠,缓慢躬身:“儿臣参见陛下。”
李承璟说完之后,里面许久都没有应答。
李承璟身姿不动,又朗声重复了一遍,还没有动静后,他才低声道了句“儿臣冒犯”,随后掀开帷幔往里走。
李承璟走到龙床边,正要掀开最后一层帷帐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
李承璟手一顿,回头,看到来人不由皱眉:“你怎么来了?”
程瑜瑾顾不得将气喘匀,快步越过层层帷幔跑到李承璟身边,握住李承璟拿着床帐的那只手,用力摇头:“殿下,圣上正在休息,不可打扰。”
她的眼睛瞪的极大,其中光芒焦灼恳切,几乎教人疑心这双眼睛要开口说话。
李承璟覆住程瑜瑾的手背,坚定有力地握了握,还是一手掀开帷幔。
皇帝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庞。
程瑜瑾忍不住抓紧了李承璟的衣袖:“殿下……”“没事。”
李承璟侧身挡住她的眼睛,说,“你害怕的话,就不要看了。”
说完,李承璟伸直了手,缓慢将皇帝翻过来。
程瑜瑾想看又不敢看,十分纠结地躲在李承璟身后。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李承璟良久未动,慢慢睁开眼睛:“殿下?”
李承璟将手从皇帝鼻下收回来,仔细看,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他没有说话,程瑜瑾已经明白了一切。
李承璟默不作声地掀衣跪在床榻边,程瑜瑾也跟着跪下。
这回程瑜瑾也看清楚了,皇帝平躺在龙床上,胸腔已经不再起伏。
他嘴唇发黑,脸色也极为苍白,看起来并不像自然死亡。
程瑜瑾隐约听到李承璟低低喊了句:“父亲。”
她想要再听,却已经微不可见,似乎只是程瑜瑾的幻觉。
“儿臣离您十四年,不能承欢膝下,已是不孝,即便这两年回来后,儿臣也时常忙于朝事,很少在您身边侍奉。
儿臣幼时承蒙您亲自照料三年,吃饭饮食日日问询,饮药也必亲眼看别人试过后,才肯让儿臣喝。
此身为父母所赐,此名为父母所造,儿臣却从未侍奉过生身父母。
儿臣不孝,请陛下恕罪。”
李承璟端端正正给皇帝稽首三次,程瑜瑾心中叹息,也跟着给皇帝行最肃穆的大礼。
即便父子猜忌,君臣相杀,可是皇帝,终究是李承璟的父亲啊。
李承璟拜到第二次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很明显一堆人进来了。
可是李承璟置若罔闻,依然给皇帝叩了第三拜。
李承钧带着人闯进来,发现李承璟正在给皇帝行稽首礼,顿时高声叫道:“太子,你在做什么!”
李承钧飞快地掀开最外一层帘子,远远地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你竟敢弑君!父皇已经死了!”
李承钧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后面跟着的几位老臣被惊得狠狠一颤,声音都变了:“什么,陛下怎么了?”
李承璟一眼都没朝李承钧看去,而是伸手,扶着程瑜瑾一起起身。
李承钧还在大声叫喊,最后突然跪地,恸哭道:“父皇,儿臣不孝,儿臣来晚了!”
现在的首辅,曾经的次辅颤巍巍上前,手指在皇帝鼻息前试了一下,失力跪倒在地:“陛下……宾天了。”
后面跟着的几个老臣面面相觑,一起跪倒在地,掩面而泣:“陛下!”
相比于李承钧外形于色的痛哭流涕,李承璟的感情就显得很内敛,这样的对比简直让李承璟格格不入。
几个老臣掩面哭了一会,再抬头时,一点都不影响他们眼睛中的精光。
“太子,寿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承钧突然站起身,指着李承璟大喊:“一定是他,他杀了父皇!之前一直是他和父皇独处,而且我们进殿之时,正好听到他说不孝,还给父皇行礼。
不是他动的手,还会是谁?”
李承钧此刻泪流满脸,情绪激动,颇有些崩溃之兆,看着并不像是装的。
听到李承钧的话,几位老臣相继站起来,各自远远保持着距离,在李承璟和李承钧之间来回端详,似乎是想找出什么细节。
冲虚散人跟在最后,此刻才慢慢走进乾清宫。
他看到众人僵持,装模作样比了几个手印,又掐指心算半晌,叹息着摇头:“陛下被人灌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此刻魂魄已散,回天乏术。”
李承钧抬头问:“父皇竟然是死于剧毒?”
“没错,此毒一入口则发作,毒发只在顷刻间。
我们来晚了,陛下,就是刚刚被人毒死的。”
刚刚被人毒死?
可是刚才在皇帝身边的,只有李承璟。
众人的视线都朝李承璟看来,李承璟眉目不动,丝毫没有动容之意。
李承钧看到他这个表现,更加激动:“父皇尸身在前,你竟不哭不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