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姜怀敬,155师师长,汤系少将,身穿一件熨得死板的呢子军服,面皮泛黄、眼神精明。
他话音一落,拿起桌上一份册子甩了甩:
“这玩意儿要是递到渝城,他包国维还能活得安稳?哼,怕是连豫东一口汤都别想喝着了!”
坐他右侧的参谋长是个见惯风浪的上校军官,此刻却压低声音,小心劝道:
“师座,咱这次动静也不小,模范师那头儿可不是吃亏认栽的主,您看胡长官……都吃了个闷得屁。”
姜怀敬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南方腔调,舌音轻飘:
“胡棕楠?呵,那是他自己不中用,包国维还能真把天捅个窟窿咋地?
模范师这阵子在义阳那边跟鬼子杠了几个月,早都干成了爬子兵,现在回来了,身边那点人马,还能硬得过我们?”
他眼神扫过众人,声音低了几分:
“兄弟们,只要咱把这些东西递到渝城,包国维不死也得扒层皮——到时候模范师想不吐地盘,都由不得他!”
他把烟头在铜制烟缸里摁灭,狞笑一声:
“豫东这块肥地,终归得姓汤。”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哒——哒——”脚步声,由远而近,像重锤落地般有节奏地砸在院墙之外。
姜怀敬眉头一皱,“妈的,外面什么动静?”。
不多时,门口传来了一阵颤抖的声音,“报告——有人闯进来了!!”
“谁的人?”姜怀敬猛地起身。
不等回答,又是一声金属撞击声从外面传来,
“轰!”。
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屋里众人齐齐变色,急忙起身快步走出门厅,
只见祠堂院子外,一抹深墨色的军装正在阴云下铺展开来,密密麻麻的军靴踩过被撞破的大门涌入学堂里。
祠堂附近传来一阵兵刃交接的声响,是第五团的士兵正在缴械一整支连队的汤家军士兵,他们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威慑下,
被揍得鼻青脸肿,没人敢吭声。
进入祠堂的前列军士紧握上了刺刀的步枪,然后给身后一门92式步兵炮让开了路,
火炮咯吱咯吱地被拖了上来,缓缓转向,炮口平放,恰好对准了姜怀敬师部大门。
跟随姜怀敬一同出来的一个汤家军团长刚想带人阻拦,却被三把枪指住脑袋,
“蹲下,不许动。”
姜怀敬眼看着这一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睁睁看着炮口离他最近的那道台阶只剩十几米。
他缓缓后退半步,嘴角发抖,猛地扯下军帽砸在地上:
“他娘的包国维……这狗东西真疯了!”
“姜师长——”
一声洪亮中带着北地口音的喊声打破死寂。
陈冲一步步走上前来,他手握皮鞭,眼神冷冽,不卑不亢地站在了汤军师部门口。
“我们模范师的人,今早被你们带走了。现在,请你把人交出来。”
姜怀敬站在门槛里,眼神扫了一眼陈冲肩章。
“你是……哪位?”
“模范师第二旅第五团团长,陈冲。”
“呵,”姜怀敬挑了挑眉,脸上不怒反笑,
“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包国维呢,他自己不敢来,只敢派你一个小小的团长来跟我姜某人谈判?”
陈冲不为所动,微微侧头看了眼一旁的大炮,那门92式步兵炮此刻炮口已稳稳落在台阶前,不偏不倚地瞄着姜怀敬所在的屋门。
“我们师座说了,今天是来要人的,不是来谈判的。”
陈冲语气平静,“你若不给——我就轰了这地方。”
说罢,陈冲一挥手,身后的几名士兵立即走到炮位旁,双手熟练地拉动炮栓,从旁边的炮弹箱里掏出一发炮弹,
啪地一下安进弹膛,钢铁撞击声刺耳冰冷。
“开炮的命令我亲自下。”他说着,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姜怀敬的师部正门。
姜怀敬终于变了脸色,死死盯着陈冲的眼睛,那双眼里没有官场上的虚与委蛇,也没有汤家军惯常的那种识时务、打太极。
那是在死人堆里泡出来的眼神。
他终于咬牙转身,甩下军帽,喝道:“把那家伙带出来!”
片刻后,两名汤军士兵拎着一个浑身血污、几乎脱力的青年士兵从院角拖出。
那人正是吕正林,之前被抓走的模范师排长。
他的军装已被撕得残破,脸颊、胸口、四肢全是皮鞭抽打的伤痕,眼皮耷拉着,嘴角却还死死咬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陈冲一步跨出,亲自将他接过,吕正林一见是自家人,眼中才微微泛出一点神色,嘴唇动了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送回去治疗。”陈冲语气冰冷。
吕正林被接走后,陈冲并未转身离去,而是冷冷地盯着姜怀敬。
“你们把人打成那样,是不是觉得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