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若是叫盛枝意得知了顾婉玉的身份,盛枝意肯定会为她给顾婉玉办过及笄宴的事而觉得愤慨的。
这件事,应该抢在顾婉玉及笄宴的前头告知给盛枝意。
但是,到底该怎么做呢?
燕惊尘不想亲自过去,到盛枝意的面前戳穿这些事。
他在盛枝意面前有一种奇异的自尊,总想让他自己变强一些,强到让盛枝意惊讶的凝视他、欣赏他。
这样的人,想来不会去盛枝意面前搬弄是非,卖弄口舌。
他在顾府只认识一个顾小小,但是这种脏事他也不愿意让顾小小去,燕惊尘思来想去,一直想不到一个妥善的法子。
最终,燕惊尘想了一个颇为“下九流”的法子。
他决定送点“伪证”。
这是他听司里一些老油条们讲的。
以前司里就出过这样的事,甲发现乙做了一些犯法的事,但是没有证据,干脆自己做伪证,送进乙府门中,然后引人去发现。
这样一系列的过程,就叫送伪证,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针对性的栽赃陷害。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很少能登上大雅之堂,但拿来对付顾云亭,足够了。
——
燕惊尘特意寻人做了一个绸绿缎绣鸳鸯的肚兜,斟酌了片刻后,又留了一支与柳惜娘曾带过的、一样的簪子在其中,打算选个时间,潜行到盛枝意的厢房中,将这一份东西摆在一处不大明显,但一定能被盛枝意发现的地方。
燕惊尘觉得最好的藏处就是顾云亭的衣裳里,只要稍稍露出来一个角,定会被盛枝意发现。
他没有过女人,但是他幼时在村中时见过,隔壁家的叔叔回来时衣裳里塞了件旁的女人的肚兜,藏的很严实,但是一进门就被婶婶发现了。
轮到了盛枝意,也是一样的。
燕惊尘准备妥当后,在夜色的掩盖下,一路从自己的房间,潜行向盛枝意的房间。
——
他因之前盛枝意的安排,就住在四时苑的客厢房内,距离盛枝意只有两道宝瓶门,一条回廊的距离。
远处的天一片灰暗,像是被人用墨水涂抹过一片又一片的浓云,呈现出一种水墨画一般的晕染,金乌坠檐,只有一丝粘稠赤红的尾光不甘的挂在天边,散发最后一丝余晖,燕惊尘就踩着这样的余晖,渐渐向盛枝意的厢房前进。
他为了避免撞上盛枝意,特意挑了一个盛枝意在书房盘账的时候,从盛枝意净房的窗户翻进去了——盛枝意的厢房前门初有丫鬟守着,他是进不来的。
盛枝意的净房极大,其内地面是以烧瓷铺平,这种烧瓷是自南方传来,价格极为昂贵,通体冰冷,被地龙一蒸,又泛起一股股温热烫气,在净房内,燃着两株缠枝花灯,其上装满油膏,日夜不息,净房其内摆着同为烧瓷的浴桶,角落处摆着飞鸟青铜香炉,其内燃着腊梅香,炉间一线熏香自鸟喙中燃燃攀升,缓缓逸散。
整个净房内都飘着一股静谧的梅冷香,和盛枝意身上如出一辙。
这是燕惊尘第一次到盛枝意的地方,还是净房这种地方,他一瞧见那些亮盈盈的烧瓷,便想到盛枝意站在这里的模样。
落地时,他莫名的腿骨一软,一贯利索的百户大人竟然被窗槛绊了一瞬,踉跄着跌了进来。
幸好他进来时用手在后方撑住了木窗,没有发出动静。
燕惊尘定神、压了压胸腔中越跳越快的心,随后缓缓走出净房内。
净房外连通着屏风后,绕过屏风,便能瞧见盛枝意的住处。
她的房间宽大,依墙摆着一张千斤拔步床,其内摆着梳妆镜与一些妆奁,依窗处放着矮塌,内间门口有珠帘悬挂,珠帘外是外间。
燕惊尘搜了一圈,竟没有找到顾云亭的半点东西。
他额头上都渗出了些热汗来,开始往床榻间去摸,想在这里找到顾云亭的一些东西。
他不知道,盛枝意早把顾云亭的东西清出来摆去旁的厢房里去了,这些夫妻之事,外人哪里能知道。
他找来找去,最终只在矮塌上找到了一套公文,看上去是顾云亭的东西。
偏这时候,门外传来鞋履踩在木制地板上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而来,还伴随着丫鬟的行礼声。
“见过大夫人。”
盛枝意回来了。
燕惊尘意识到这一点,本能反应是立刻躲避起来,手里的东西一时无处放,干脆匆忙将这东西夹在了公文里,随后稍稍扯出来一丝。
当时外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他们之间只隔了一道珠帘,和些许遮挡视线的门柜,此时跑到屏风后已经来不及,燕惊尘情急之下,如同飞燕般掠过,钻入到了千斤拔步床的床榻之下。
“嗖”的一声响,他便滚了进去。
燕惊尘活了十八载,第一次藏女人床底,没什么经验,滚进去的时候一头磕碰到了木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这一声撞,足够让走进来的人听见。
燕惊尘后脊都浮起了一阵凉意,直直的往头顶上钻,他躺在木床底下,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
他被发现之后该怎么办?
——
与此同时,刚行过珠帘的盛枝意顺着声音抬起眼眸来,正瞧见她的床榻。
翠浮色的绸缎床褥,明蓝锦的床帐,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安静。
方才什么东西撞了她的床榻?
她并未想到厢房内会进来人,这府内都是有私兵日夜不停看守的,门口还有丫鬟,谁能进她的厢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