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薛桂啊薛桂&34;她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料，布料下缠紧的束胸勒得她喘不过气，&34;你算什么东西&34;
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手背上。她惊慌地抹眼睛，生怕泪水冲掉脸上特意涂深的脂粉。月光照见手背上的水痕，也照见腕间那道淡疤——去年少主高热不退，她偷偷按古方割腕取血做药引，当时竟觉得甜。
远处传来打更声，她强迫自己站起来。作为邓府最得力的&34;小厮&34;，明天寅时还得去厨房盯着熬醒酒汤。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香囊，里头装着少主前日射落的银杏叶，他说&34;阿桂收着吧&34;，就像随手赏块点心。
走到转角处，薛桂还是没忍住回头。那扇雕花窗棂上，两道交叠的影子正缓缓倾倒，像被风吹折的并蒂莲。她突然想起老家后山有种毒蘑菇，艳丽得让人明知道会死也想尝一口。
&34;我宁愿中毒&34;她对着虚空呢喃，仿佛这样就能把哽在胸口的话掏出来，&34;少主，若你知道我是&34;
一阵夜风卷着残花掠过，把她没说完的话撕得粉碎。廊下灯笼忽明忽暗，照见她把嘴唇咬得惨白，却挺直了腰板迈开步子——这一步，终究是踏在了自己尚未盛开就已枯萎的情意上。
走到马厩旁的小屋前，薛桂从怀里摸出把铜钥匙。这是她坚持要来的住处，因为离少主书房最近。推门时带起的气流惊动了案上纸张，那是她模仿少主笔迹练的字，密密麻麻写满&34;邓晨&34;，却在最后一笔总是忍不住添上极小的&34;薛桂&34;二字。
门关上的一刻，她终于松开紧攥的衣襟。束胸的白布条层层散落，露出心口处用朱砂画的符——听游方道士说，这样能让心上人梦见自己。现在这抹朱红被泪水晕开，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
窗外，一片银杏叶飘落在她白日里替少主擦净的靴面上。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但谁在乎呢？今夜，历史大势就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了，薛桂发现邓晨还没有起床，也没看到白芷姑娘，薛桂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了，所以也不去催。
军中小厮不断来汇报，薛桂一听是小事儿，就都给打发了。
这时候又跑进来一个小厮：“薛大人，我要见邓将军！”
&34;薛桂，我要见邓将军！&34;那小厮急得直跺脚，脑门上汗珠子跟撒豆子似的往下滚。
薛桂正憋着一肚子酸水没处倒，闻言眉毛一竖：&34;昨儿夜里将军研究兵法到三更天，眼下就是天塌下来也得——&34;
&34;是鲁阳来的姑娘！&34;小厮一嗓子嚎得房梁上的麻雀都扑棱飞了，&34;说是将军未过门的媳妇儿，带着十八个镖师，把咱们辕门踹得咣咣响啊！&34;
薛桂手里的毛笔&34;咔嚓&34;折成两截。鲁阳？未婚妻？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上元节那晚——少主喝多了跌进韩家灯棚，随手扯了张&34;八戒娶亲&34;的灯谜，结果歪打正着破了韩家大小姐的招亲局
&34;要死要死要死&34;薛桂拎起衣摆就往内院冲，活像屁股后头点了串爆竹。路过练武场时，白芷昨日练剑劈坏的木桩还在那儿杵着，她眼前顿时浮现出韩清漪那对能徒手开核桃的峨眉刺。
拐过回廊时，薛桂差点撞翻端着醒酒汤的厨娘。汤碗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弧线——
&34;啪！&34;
正好扣在闻声开门的邓晨脸上。
&34;阿桂？&34;邓晨顶着满脸枸杞红枣，中衣带子都没系好，&34;前线军情&34;
&34;比军情紧急！&34;薛桂蹿进屋反手拴门，这才发现白芷正倚在床头慢条斯理地绾头发，雪白脖颈上红痕比战报还触目惊心。
&34;韩姑娘到辕门了！&34;薛桂一把扯过邓晨的裤子扔给他，&34;就是鲁阳灯会上那个能文能武的&34;
&34;咣当！&34;外院传来大门倒塌的巨响。
&34;邓伟卿！&34;清凌凌的嗓音穿透三重院落，&34;九个月零三天！你就是爬也该爬到鲁阳了！&34;
床上的白芷突然笑了，指间寒光一闪，昨日那把剑不知从哪儿又变了出来：&34;邓大哥，这位妹妹嗓门挺亮啊？&34;
邓晨裤子穿到一半卡住了，活像只被雷劈焦的鹌鹑：&34;误会！那晚我纯粹是去茅厕走错——&34;
&34;嗖！&34;
一柄峨眉刺钉在门框上，颤动的尾穗红得刺眼。韩清漪的声音又近了十丈：&34;我数到三，要么你出来，要么我进去！&34;
薛桂当机立断推开后窗：&34;少主，逃吧！&34;
&34;二！&34;
白芷的剑尖突然挑住了邓晨的衣带：&34;走什么？正好见见姐姐。&34;
最恐怖的是她居然在笑。
&34;三！&34;
&34;轰——&34;
房门连同半边门框一起飞了出去。晨光里站着个红衣姑娘，腰间缠着九节鞭，脚下踩着守门小厮的腰牌。她目光扫过屋内景象，突然从怀里摸出本册子：&34;邓伟卿，这是你当日签的婚书。&34;又指指白芷，&34;这是新欢？&34;
薛桂连忙上前解释：”韩小姐误会了，少主昨夜只是&34;
&34;研究兵法。”邓晨脱口而出。
韩清漪笑了。邓晨突然想起那晚她也是这样笑着，单手捏碎了三个核桃：&34;正好，我带了新研制的十全大补汤。&34;说着从镖师手里接过个咕嘟冒泡的砂锅，&34;来，咱们三个，慢慢聊。&34;
砂锅盖子弹开的瞬间，薛桂分明看见里头炖着形似人参的东西长着腿毛？
薛桂盯着那锅冒着诡异气泡的&34;十全大补汤&34;，喉咙发紧。那根疑似长着腿毛的&34;人参&34;还在汤里上下浮动，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34;韩小姐，这汤……&34; 薛桂干笑两声，&34;闻着挺补啊？&34;
韩清漪笑眯眯地舀了一勺，汤汁滴在地上，竟&34;滋啦&34;一声腐蚀出个小坑。
&34;当然补。&34;她温柔道，&34;专治薄情郎。&34;
邓晨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他悄悄往白芷身后挪了半步，低声道：&34;白姑娘，要不……咱们先撤？&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