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泡泡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水淼看着前方已经偏离方向的蓝鲸，这不是去斯里兰卡的方向，更像是去鲸冢的方向。水淼冲出水面，发出一声鲸鸣，这一声响远远超过了她之前的分贝，不断地从她这里开始扩散，几里，几十里，几百里，上千里，传到了泡泡她们的耳朵里。

这是水淼在召唤她们，回来见见泡泡最后一面。千里传音之后，水淼又快速下潜，跟在泡泡身后，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但是对于泡泡来说，她的反应已经很迟钝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缓慢地闷头赶路。

不过有时候她又像是魂魄归位，见到刀疤陪在自己的身边，说不出的开心，一路说起她们之前在一起的日子，虽然那些日子也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我还记得这一次走这条线路，第一次带你去看鲸冢，那个时候还想着要是活到头了就要来这里安眠，好像才说完没多久啊，没想到现在已经在去的路上了，不过幸好还有你陪我。”

语气没有不舍，只有看开后的从容，她这一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了，好好活着，也繁衍了自己的后代，没有遗憾了。

“当初不是说好了的嘛，我会陪着你的，方头他们也会陪着你的。刚刚我已经通知他们了，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我们慢点，等等他们吧。”

泡泡大概有点老年痴呆了，她记得住刀疤，但是对于方头，她反而记忆有点模糊了，愣在那里，实在想不起来这是谁。

“就是有点斜视的，有印象吗？她捕食就和其他蓝鲸不一样。”

“哦哦，方头啊！！”水淼这么一说，泡泡就想起来了，“当初觉得她怕是活不下去了，还是你厉害，教会了她怎么生存。”泡泡当初都已经想好了，要是方头真的没办法独立，那么她就一直待着，让方头当一个啃老族算了。

水淼说起这个也是有点小得意的，她是觉得在这个自然界中，方头应该是唯一一头懂得解开基础物理和数学题目的蓝鲸了，并学以致用了。

水淼这几天一直和方头他们保持通信，也知道方头他们的定位，已经越来越接近她们了。

而泡泡的情况也很不好了，她的身体情况是每日况下，就叫进食都需要水淼帮忙把磷虾群赶过来送到她嘴边，她张开嘴才能吃到一点。

为了节省泡泡的体力，水淼甚至游到她身下，用自己的身躯托着泡泡前进。鲸冢说远也不远，都不用几天的时间，水淼就已经进入到了这片海域了，而这个时候，方头她们也赶过来了。

倒没有什么煽情的画面，泡泡这个时候已经在弥留之际了，只是看了看三个子女，又和水淼贴了贴脸，向她说了一声再见，接着就是借着身下水淼的力，一路往上游去，越游越快，像是摆脱了现实世界的束缚。

等到了海平面，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洒在海平面上，金灿灿地特别好看。原本平静的海面上，一头巨大的蓝鲸跃出海面，先是头部，接着是整个身躯，甚至到最后连着尾鳍都出来了。

一声鲸鸣，久久不息，在海洋上回荡，这是泡泡和这个世界的告别。接着升至最高点之后就是回落了，泡泡是笔直地砸下来了，落进海水里后也是不断下落，身躯越来越舒展了，根本没有用上一点力气。

水淼和方头他们就这样看着泡泡从她们面前坠入，一起跟在她身后，送了她最后一层。

越往下，方头他们已经承受不住了，只能停下来，而水淼还能继续往下，直到一片漆黑，再也感知不到泡泡的存在，她终于和这个海洋融为一体了。

日子还要继续往下过，但是泡泡一走，水淼就觉得时间在自己身上加快了，本来她和泡泡也没相差多大，以现在的年龄来算，水淼也是八十大寿了，在蓝鲸族群里已经是长寿那一波了。

也许是因为浪不动了，水淼的踪迹倒是被捕捉到的多了，大家又开始对这头传奇蓝鲸重新提起了兴趣，有科考团队开始跟踪拍摄她的晚年生活。

但是相比于年轻时候的精彩，水淼的老年生活可以说是乏善可陈，吃了睡，睡了吃，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她在寻找自己的安眠之所。

水淼想着鲸冢里大家挨挨挤挤的，一层叠着一层，她就觉得这环境不太好，虽然这都是死后的事情了。

找来找去，还真的被她找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禁海。禁海这地方依靠于科技发展，那骸骨早就打捞上岸了，可谓是轰动一时，而随着探测的深入，又接二连三在更深处发现了几具骸骨，这几十年来，“龙”这生物也已经被证实存在了，哪怕并没有切实见过活物，但是只要存在，已知的，那么它的神秘光环也就会慢慢消失了。

但是更深处的因为科学技术的掣肘，没办法更深入了，而水淼就想借着最后一点生命力看看自己能发现什么？

大家都知道刀疤大限将至了，不少科考团跟着她想要拍摄到她鲸落的一幕。只不过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刀疤没有前往已知的几个鲸冢，而是一一个劲地往禁海的方向航行。

“快，快，跟上！！刀疤这家伙，真的是连死了都不走寻常路！！”

前面一头蓝鲸在慢慢游动，后面十几艘船跟着，甚至半空中还有直升飞机。

水淼就这样一路到了禁地，她能感受到自己也是大限将至了，倒是没有落出水面告别，而是直接下潜。

在下潜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原本到一定深度之后，她就会受不了了，但是这一次，她的身体不断下落，她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

最后她感觉有什么卷住了她带着她飞快地下潜，她能够感受到它的鳞片如同金属一般冰冷坚硬。

一直往下似乎没有尽头，水淼不知道这卷住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也许是把她当成了好玩的玩具，不过这对她都不重要了，她就要死了，到时候就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不要失望啊。

就着这个念头，水淼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