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那儿的烫伤药少了一瓶。”

“烫伤药？他受伤了？”

“不是，”青叶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听说府上归家的三姑奶奶带回的继女因烫着了秦天翰，被朱氏罚去跪祠堂。”

软香暖浓的房内，又是一片沉寂。

忽然，侧卧在床上的男子一把扯开红帐，赤脚奔了出来，他拨开水晶帘，欺到青叶面前，一双黝黑的明眸亮的惊人。

“你是说——消失的那瓶烫伤药，是二郎给了秦思娴的那个继女？”

青叶咬了咬唇，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但是二郎最近并未受伤，就算真的烫伤了，用过药之后的药瓶也不会消失。而这几天，有接近西苑的，只有那位纪小娘子。”

一抹笑意爬上男子眼角，他露出个古怪的笑，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到旁边的窗前，一把推开了窗。

冬日温敛的日光唰的照了进来，一只雀儿在枯枝间跳了两下，本就摇摇欲坠的枯叶经受不住，飘零而下，被风吹的四处摇摆。

男子穿着宽袖敞袍，衣襟松散，任由大风将他乌金色的袖子吹的鼓鼓作响，他目光一动不动，看着一枚黄色叶子被风吹着，慢慢落到他的窗前。

“四年，已经四年了啊”

他怅叹一息，忽然扭头看向青叶，招手。

“过来，我有事交待于你。”

青叶一顿，上前俯身。

男子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青叶眼眸一亮，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翠儿又跟纪姝颜嘱咐了几句，纪姝颜让玲珑将剩下的杏儿蜜拿来送给翠儿，翠儿婉拒不过，接了。

翠儿走后，纪姝颜和玲珑才有时间看送来的冬衣，一紫一黄，据翠儿刚才所说，都是大娘子秦霜穿小的冬衣。玲珑听到是别人穿过的旧衣服不太高兴，纪姝颜却不在意。她仔细检查过两套衣服，有七成新，清洗的很干净，也没任何破损，最重要的是，比她们如今身上穿的旧衣暖和很多。

玲珑比自己丰腴，纪姝颜将杏黄色稍大的那套给了她。自己留了丁香紫那套，内里淡紫对襟窄袖襦，月白素色长裙曳地，外罩翻领紫色镶毛披袄，素净雅致，纪姝颜很是喜欢。

第二日秦若芳登门，纪姝颜就穿了这身衣服前去赴宴。

曹平进京述职还在路上，秦若芳先他一步动身回府打理，今日登门拜访的，只有秦若芳和她的两个继子，以及三个女儿。

为了男女大方，朱氏安排了两桌，外院安排秦修秦立带着秦天翰，请曹平的两个儿子喝酒，内院则有朱氏带着女儿、两个儿媳，以及一众孙辈女眷，宴请秦若芳和她的三个女儿。

内外院以一道花墙相隔，用完膳，再以赏花之名，让曹威与秦霜隔墙相看。

朱氏对这次宴请很重视，提前派人打扫庭院，纪姝颜带着玲珑一路过去，甚至看见路旁摆了几盆寒菊。

纪姝颜来的最早，她到了之后秦霜也到了。有了翠儿的提醒，纪姝颜今日打扮的很低调，只在头上插了把银梳，她偏头看了眼秦霜，发现她今日没什么变化，只是将平日戴的玉簪换成了金步摇，多戴了一对儿金耳珰。

纪姝颜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冯氏和金氏扶着朱氏进来，然后是带着儿子的秦思娴，最后来的是秦露和纪姝漪，两人手挽着手，边说边笑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秦若芳一家终于来了。朱氏带着众人迎上去，看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小妇人在两个仆妇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朱氏一顿，视线在她微挺的肚子上停了下，笑着迎上去。

“可算把你给盼来了，我都等好久了。”

“我也想早点来啊，可这不是身子不便嘛。”

朱氏亲自接过秦若芳的手搀扶。

“这是又怀了，”她看眼秦若芳的肚子，小声问，“几个月了？”

秦若芳只比秦思娴大三岁，从小就是被朱氏当女儿养的。在朱氏面前，她也没多见外，只红着脸道，“两个月了。”

朱氏蹙眉。

“我知道我这岁数不适合生孩子了，可是回来之前将军非得缠着我要，我有什么办法。”

秦若芳接连生了两个女儿，第三个女儿是庶出，一直想要个儿子。

她这话说的露骨，旁边的金氏冯氏没什么，但初懂人事的秦霜秦露都羞红了脸。

朱氏看着秦若芳一脸娇羞的模样，抿抿唇，到底没说话。

进屋落座后，双方互相引见长辈，朱氏给秦若芳的三个女儿三个长命锁，嫡出的两个是金的，庶出的是银的。秦若芳也给秦家的三个女儿送了玉镯，金钗，以及缎子，给纪长泽的是一顶金冠，两套小衣裳。纪姝颜没有玉镯金钗，但也得到两匹缎子。

酒菜上桌，朱氏和秦若芳开始闲聊，金氏插嘴搭话，说的大多是些后宅管教妾室，惩治刁仆的法子以及养孩子的经验。冯氏不怎么说话，只有谈论到女儿秦霜时，才开口说上两句。

纪姝颜抱着弟弟在喂鱼肉粥，泽哥儿肚量小却贪食，奶娘经常喂多了，纪姝颜只给他喂了小半碗，然后哄着他吃些蔬菜，对于桌上的谈论不太在意。

“秦二郎呢？他在哪儿，我上次说过要跟他比划比划！”

突如其来的男人醉酒暴怒声，吓的众人心头一跳，纷纷往外院看去，朱氏更是皱眉不悦。

周围传来细碎低声，应是别人在规劝。

“不，我不信，”被规劝的男人“砰”的拍桌，“他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出事”

“砰砰砰——”

又是连续捶桌。

跟在最后一道捶桌闷声后是一声轻而细微的“咔嚓”声，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明白，大概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醉酒的男人却是越来越暴躁，宛若一道惊雷的怒吼，终是盖过了周围所有劝慰嘈杂声，他一脚踢开旁边圆凳。

“他还在西苑是吧，行，我亲自去找他！”

听到这话的朱氏噌的站起来，目光如电地看着从外面屁滚尿流跑进来的小厮。

“不不好了，曹家大郎君带着剑去西苑了。”

朱氏未等小厮说完已拔腿往外跑，边跑边吼。

“都还傻楞着干嘛，快去，都给我快去，一定要把曹威给我拦下来！”

听到“西苑”两个字的纪姝颜心里一动，将怀里的弟弟往旁边奶娘怀里一塞，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