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药汁敷到伤口上,一阵刺痛。
纪姝颜上齿咬紧下唇肉,等这波疼痛稍缓,撕下一片裙角,将涂了药汁的左手包扎。
知道这样处理太过简陋敷衍,但纪姝颜没有办法了,她已经竭尽所能做了她能做的全部。
纪姝颜轻舒口气,蹲在莲枝枯叶堆了半池的水边,将匕首上的脓液擦洗干净。
端着油灯回到屋内,将匕首物归原处,再将油灯放回桌上原位,纪姝颜俯身吹灯。出屋关门时忽听“叮”的一声轻响,她低头一看,一个白色小瓶子骨碌碌滚到自己脚边。
纪姝颜迅速抬头,却发现四周并无人影,只有寒风掠过,吹的树枝簌簌作响。
看了几圈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纪姝颜蹲下来,将脚边的小白瓶捡了起来。
轻薄透明的骨瓷,上面泛着月白光泽,并无什么多余图案,检查过外面的纪姝颜拔开封口处的红布,低头凑上一闻,眉头立即古怪地往上扬了扬。
麻油黄连,紫草生地黄,还有她刚刚找了半日没找到的地榆——都是治疗烫伤的好草药。
纪姝颜快步奔下石阶,走到空旷的地方,又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人。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那个高阁上的窗户,依旧跟之前一模一样,半阖半开,一小片窗棱被烛火染成浅红。
纪姝颜仰头盯着那扇透着红光的窗口看了片刻,又低首看了眼手里的小白瓶,终究没做什么,扭头走了。
废院这边有古树落脚,翻回去更加容易。
纪姝颜在祠堂里落脚时,祭台上的长明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四周空寂无人,并未有人发现她刚刚的出逃。
纪姝颜轻呼一口气,走回祭台前,重新跪了下来。
怀中的烫伤药来路不明,她并不敢用。
三更时分,正在跪着的纪姝颜突然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身上跟着冒汗,心知不妙,头昏脑涨的纪姝颜解开左手上的布料,果然,抹了虎杖汁的伤口发红发涨,隐有溃烂肿胀之势。顾不得其他,纪姝颜掏出怀里的瓷瓶,也没擦掉伤口上的虎杖汁,直接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上面。
死马当做活马医,勉强做好这一切的纪姝颜将手里的布条往旁边一扔,也不系了,去祭台后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侧卧下来。
“小娘子,小娘子,你快醒醒啊”
纪姝颜是被玲珑的哭喊叫醒的,她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见玲珑正抱着自己,眼角隐带泪珠儿。
“我没事儿。”
纪姝颜强打着精神笑笑,安慰玲珑。
“呵,纪小娘子可是好大的架子,老夫人让你来跪祠堂,你却阳奉阴违地跑到这儿来偷睡,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二夫人金氏身边的丫鬟绿桐在旁边抱肩嗤笑。
纪姝颜扭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歉意颔首。
“非我诚心不敬外祖母旨意,只是昨日我也受了伤,半夜高热不止,实在支撑不住。”
纪姝颜边说边将左手手腕反过来,纤细皓腕处一片血肉糜烂,看着触目惊心,吓得玲珑惊呼,“啊——这是怎么回事?”
绿桐也吃了一惊,半响放下胳膊,抿抿嘴,“老夫人既然放您出去了,纪小娘子还是赶紧离开吧。”
说完便走了。
“您昨儿受了伤,怎么不告诉我呀,要是知道,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怎么?”
看着绿桐的青色衣裾消失在门外,纪姝颜扭头看着玲珑,玲珑话音戛然而止,瘪瘪嘴。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纪姝颜莞尔一笑。
“即使当时你为我求情也没用,只不过多搭进一个人受罚罢了。”
秦天翰是朱氏膝下唯一孙子,自己伤了秦天翰,朱氏一定不会轻易放了自己。所以昨日察觉到不对劲,纪姝颜在跪下前,悄声嘱咐了玲珑一句——待会儿千万别为我求情。
想到这儿,纪姝颜倒有些奇怪,“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老夫人今天就把我放出来了?”
按照她本来所想,自己在这祠堂,至少要关上个三天呢。
“是忠武将军曹夫人下了拜帖,要来拜访!”
曹夫人——拧眉思考片刻,纪姝颜恍然大悟!
据说当初朱氏带进京的除了自己的两儿一女,还有秦无崖的胞妹秦若芳。秦若芳后嫁给秦无崖手下参军为继室,据说那参军正是姓曹。
从八品参军晋为正四品的将军,看来这位曹夫人的夫君这几年官运甚是亨通,怪不得朱氏在这档口要把自己从祠堂放出来,估计是怕落人口舌。
想通一切的纪姝颜扭头,看见玲珑还面色凄然,嘟囔着嘴,神色不免缓和。
“你放心,我涂了药,这伤口只是看着可怖,并无大碍。”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心中存疑的玲珑抬手探了一下纪姝颜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喜笑颜开。
“果然不热呢。”
后背火烧火燎,昨晚内衫汗湿的感觉记忆犹新,纪姝颜心中一动,旁边玲珑已将她扶了起来,往外走。
“小娘子可真是聪明,居然能知道提前备药,怪不得”
“药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被突然打断的玲珑很是奇怪,“那是谁的?”
纪姝颜脚步停下,抬头望向南方,昨晚隐在黑暗中的高阁在白日现了真身,里面烛光已经灭了,朱楼丹壁,彩螭兽面,静默而巍峨。
那儿居然能看到这里!
盯着远处天际依旧开了半扇的窗户,纪姝颜神色幽幽,半响后开口。
“大约,是个好心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