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

龙中堂急着前去安葬华家姐弟，也从心里不想再和凌蕊志混在一块，可他刚刚吃下人家的饭菜，喝下人家的美酒，还没有离开酒桌，便拒绝人家的邀请，实在有些拉不下脸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却又迟迟疑疑地商量道：“其实，我还有点急事，要不，改天再去好么？”

“噢，有急事呀？”凌蕊志一直专注地盯着龙中堂，一双乌黑的眸子，好像要看穿龙中堂似的盯了片刻，似乎觉得龙中堂不是撒谎，旋即笑道：“那好，我跟你去办急事，说不定，还能帮上忙。伙计，算账！”

“你也去？只怕不合适吧？”龙中堂微微一怔，心想：不管是买棺材安葬他们，还是去监视你家，都不合适呀！急忙委婉劝道：“凌姑娘，我有正经事要做。”

“正经事啊？”凌蕊志嘻嘻笑道：“太好啦，我好久没做正经事了。”

“可是……”龙中堂更加哭笑不得，正欲再劝，却见凌蕊志倏然止住笑容，半真半假道：“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呢……”

“那就是答应了呗。”凌蕊志的脸比翻书都快，瞬间又喜笑颜开，回身看着来到近前的店伙计，轻声问道：“多少钱？”

“一共六两六，客爷，真是巧。”伙计点头哈腰地赔笑道：“二位爷一定前程似锦，六六大顺。”

“嗯，不多。”凌蕊志随手取出一锭十两的元宝抛给伙计，笑道：“只要我家公子吃得高兴，银子多少没关系。”

“谢谢客爷，可是——”伙计面露难色，嗫嚅道：“夹剪坏了，领头找不出，您在此稍等，我去隔壁……”

“算啦，赏给你了。”凌蕊志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你小子很有眼色，好好记住我家公子的尊容，再光顾的时候，要好生招待。”

“是是是。”伙计一看凌蕊志出手便赏给三两多银子，高兴地心花怒放，就差没有趴在地上磕头了，连声允诺道：“小的一定牢牢记住二位爷，把二位爷当做再生父母一样，时时刻刻，记在心间。”

“胡说，什么父母？”

凌蕊志忽觉脸上热辣辣的，轻喝一声，招呼龙中堂匆匆走出饭铺。

“你可真大方。”站在街上，龙中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饭铺上的招牌，不无可惜道：“一顿饭吃了好几两银子不说，还随手打赏了三两多，够我吃一年的馒头。”

“不过偶尔嘛。”凌蕊志心想：花这点钱就心疼，那要见到皇上每顿上百个菜，还不心疼死？尽管心中好笑，她却一本正经道：“我平时很节俭的，你也看见啦，卧室里也不过一张床而已。”

“这倒是。”龙中堂亲眼目睹凌蕊志母女的节俭生活，不由点头赞道：“令母女身在王府，本该锦衣玉食，可你们的衣食住行，俱都朴素无华，着实令人敬佩。”

凌蕊志一看龙中堂还算明白，却又蓦地想起两人同被藏身之事，不由心头怦然，急忙岔开话题，嘻笑问道：“去哪儿？”

龙中堂微一迟疑，不无羞涩地看着凌蕊志，思思量量道：“凌姑娘，其实，有件事，还真想请您帮忙。”

“那太好了。”凌蕊志笑道：“看你满面严肃的样子，啥事儿呀？”

“买，买棺材。”

“啊！”凌蕊志愕然一愣，随即想起龙中堂方才所言，意识到可能是给华文英买棺材，急忙应道：“那快走吧，前面巷口就有棺材铺。”

眼见凌蕊志百依百顺，诚恳相助，龙中堂非常感动，惭愧道：“只是，还要向您借几两银子。”

“嗨，朋友之间，说什么借？”凌蕊志轻描淡写一声，匆匆前行，连声催促道：“赶紧走吧，太阳都偏西了。”

龙中堂更加感动，心想：几两银子，对她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可对我现在而言，绝对是雪中送炭。我与她素昧平生，屡屡受其恩典，背地里却还要与她父亲作对，真是对不住她。

一时间，他思绪万千，忐忑不安，无心攀谈，默默无语地跟着凌蕊志匆匆前行，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一家棺材铺前。

夕阳西下，斜晖脉脉。

掌柜的正躺在门前凉棚下的摇椅上假寐，一见客人上门，急忙起身招呼道：“哟，二位爷，辛苦，先喝杯水？”

“买棺材。”凌蕊志尚未站稳，大声嚷道：“最好的。”

“不用不用。”

龙中堂急忙推辞，心想：一口薄棺，只怕也要十几两，最好的还不几十上百？

虽然现在你花钱，可以后总要还你的。别说翠儿不一定带这么多钱，就算有那么多，也不能这么铺张浪费，哪怕给我自己买棺材，也只要最便宜的就行。

掌柜的年约四五十岁，闻听两人的言语截然不同，不由大感蹊跷，心想：这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想必是死了亲人的小少爷，而身后这个衣着寒酸的老汉，想必是他的管家或亲随。可是主子面前，哪有下人说话的地方？

他心中纳闷，却不好多言，眼见凌蕊志和龙中堂已经走进店内，急忙跟着两人走了进去。

进入店门，迎面的后墙处，摆放着几口乌黑锃亮的棺材，东西两墙，鳞次栉比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圈、纸活和寿衣等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殡葬用品，门两边的货架上，还层层叠叠地摆满了各种烟花爆竹、纸马香烛等易燃易爆之物。

龙中堂匆匆环顾一周，微微一怔，回头看向紧随身后的掌柜，轻声问道：“就这些吗？”

掌柜急忙解释：“爷，小店儿地小屋窄，本儿小利薄，存不得太多，您若不太着急，订一口中意的，也用不了几天。”

“您误会了，掌柜的。”龙中堂用手比划着三个孩子的身高，商量问道：“我是说，有没有小一点的？大小三口。”

“呃！”掌柜暗自一惊，心想：原来是三个夭折的孩子！不由为难摇头道：“不瞒您说，爷，不光咱们小店不会预先做出小寿材，干咱们这行的，就没那规矩。”

“那就订制三口。”凌蕊志本以为华文英是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还不住地猜测她和龙中堂是什么关系，如今一看龙中堂比划出三人的身高，才知道不幸去世的是三个孩子，顿时感到一阵难过，着急问道：“最快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