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呻吟从她唇间溢出。
紧闭的眼帘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那双如同蒙尘蓝宝石般的眼眸。
眼神空洞、迷茫,仿佛刚刚从一个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惊醒,尚未分清现实与虚幻。
“芙宁娜?”苏寻的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
芙宁娜的瞳孔缓缓聚焦,视线一点点从模糊的天花板,艰难地移动到床边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苏…寻?”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短暂的迷茫。
铡刀的寒光!芙卡洛斯消散前的眼神!神座崩裂的金雨!还有那撕心裂肺却徒劳的绝望!
“芙卡洛斯——!!!”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将她淹没!
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她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因虚弱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软倒。
“她没了!她为了枫丹…为了我…没了!就在我眼前!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
芙宁娜死死抓住苏寻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充满了崩溃和自责。
“是我没用!五百年…我只会演戏…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最后还要她牺牲自己…呜……”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地打湿了苏寻的衣襟和身下的被褥。
苏寻没有阻止她的哭泣,只是用另一只手臂稳稳地支撑着她颤抖的身体,任由她宣泄着那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痛苦。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苍白,压抑的悲痛只会带来更深的创伤。
他默默地加大了元炁的输送,更加柔和地抚平她识海中的风暴。
同时,那个以他元神之力构筑、包裹着芙卡洛斯核心的“巢穴”,也散发出更稳定、更温暖的微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无声地安抚着芙宁娜灵魂深处那个巨大的空洞。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苏寻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安定力量,“我在这里。”
芙宁娜的哭喊渐渐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抽泣,她将脸深深埋在苏寻的胸膛,身体因剧烈的悲伤而不住地颤抖。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偏移了角度,芙宁娜的抽泣才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
极度的悲伤和灵魂的虚弱让她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是软软地靠在苏寻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苏寻…”她的声音微弱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绝望,“枫丹…得救了…可是…芙卡洛斯…她不在了…永远不在了…”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蓝宝石般的眼眸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悲伤和茫然,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航标。
“我…我以后…该怎么办?”
五百年的扮演,支撑她的唯一信念就是芙卡洛斯的计划,就是拯救枫丹。
如今,计划成功了,枫丹得救了,而那个赋予她使命、与她共享秘密、是她半身的神明,却永远地消失了。
巨大的空虚感和方向感的缺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寻低头看着她苍白脆弱的小脸,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拭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活下去,芙宁娜。”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迷茫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她的心底,“带着芙卡洛斯的那一份。”
“枫丹的新生,需要见证者。那些被你守护了五百年的子民,他们的笑容,他们的生活,都需要见证者。”
“还有……”苏寻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进芙宁娜茫然的眼睛,“相信我,芙宁娜。命运的丝线,有时会以我们无法预料的方式重新交织。”
“芙卡洛斯……”芙宁娜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泪水又涌了上来,但这一次,除了悲伤,似乎还多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期盼?
她太累了,灵魂和身体都透支到了极限。
苏寻的话语像是一道微弱的光,暂时驱散了部分黑暗,但巨大的悲伤和空虚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在苏寻温暖的怀抱和持续不断的元炁滋养下,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只来得及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别……别离开我……”便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之中。
只是这一次,她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一些,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苏寻轻轻地将她放平,细心地掖好被角。
他凝视着芙宁娜沉睡中依旧带着泪痕的小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虚托的掌心——那里,“永夜之茧”依旧沉寂,而那个由他元神构筑的、包裹着芙卡洛斯核心的微型“巢穴”,正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微光,与芙宁娜的灵魂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
“不会离开的。”他低声承诺,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无论是你,还是她。”
他抬头望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如同熔化的黄金。
伤痕累累的枫丹廷在暮色中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新的时代已经拉开序幕,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好怀中的珍宝,并让另一颗蒙尘的星辰,在合适的时机,重新点亮这片天空。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