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
床边,冷彻注视着病床上熟睡的少女,眼中的愧疚泛滥成灾,握着她的手,口中不停低声道歉。
不知又睡了多久,背上伤口传来的痛感逐渐清晰和蔓延开来,木倩兮难受地皱着眉头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却发现床边只剩下冷彻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跑进了他手心里,以为自己睡着后又情不自禁缠着他了,于是慌忙抽开,整个人下意识往病床里侧挪了挪,离他远了一些。
她下意识的动作,充满警惕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妈妈去哪了。
她紧紧抿住唇,一言不发,那双杏眸只焦急地频频望向门口,仿佛海中漂泊无依的船儿。
冷彻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声线却少了平时那份从容不迫与少年感,显得沉闷:“灵阿姨一天没合眼,我母亲让她先回去休息了。母亲去替你拿粥了,很快回来。”
木倩兮还是没说话,默默忍着身上的痛感。渐渐的,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冷彻敏锐察觉到了她的不适,黑眸中神色一动,急道:“身上伤口又痛了吗?我去叫医生。”
“我不痛。”少女终于正眼看向他,苍白脆弱的脸上,那双倔强的眼睛泛起些雾气,红得明显,“关你什么事。”
她冷漠地说。
她是恨他的吧。
没错,他也恨自己。
冷彻心头一痛,低垂着眼睫说不上话来,沉默片刻后,喉间才溢出一声艰涩沙哑的“对不起……”。
就在此时,安婉卿拎着一碗粥出现在了门口,感受到病房内奇怪的氛围,她连忙进去。
“小兮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木倩兮像只应激的刺猬,见到安伯母才卸下一身的防备。
她额头冒着虚汗,唇上毫无血色:“伯母,伤口疼,浑身都疼……”
安婉卿扭过头,狠狠剜了冷彻一眼,语气焦急又带着几分埋怨:“还不赶紧去叫医生,傻站着干什么。”
以前,哪怕是破了块皮,她都会缠着他肆无忌惮地喊疼,三分疼也要在他面前嚷成十分。现在,哪怕疼得冷汗直冒,她也不再愿意在他面前袒露。
他不再是她信任的人。
冷彻敛眸藏起黯淡的目光,低低应了声,脚步匆匆朝门外走去。
医生来后,给她打了止疼针,告知由于身上的伤口较深且面积较大,即使之后完全愈合了,恐怕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留下疤痕。
安婉卿连忙安慰:“小兮你别担心。伯母认识一个医生,医术高超,等你伤口痊愈后,就带你去做疤痕修复手术。绝对不会留疤的,你放心。”
“伯母,没关系。”木倩兮轻轻摇摇头,垂着眼眸低声道,“反正也不会被人看到。”
“不行。以后出席活动还要穿礼服呢。包在伯母身上,你别担心。”安婉卿柔声道。
“不参加活动,不穿礼服。”她眸光黯淡。
“怎么会呢,等长大了结婚也要风风光光的,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
结婚……
她想起了自己曾几次大言不惭地对他说想娶他回家,也记起了他那些冷漠的话语。
“不结婚。心只有一颗,丢了就丢了,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原以为已经死去的心又仿佛被揪住一般难受,她忍着翻涌的难过,眼睛酸涩发红,语气平静却又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和活力。
冷彻闻言,如同雕塑一般僵在原地,只觉得心口的位置仿佛被刀刃一刀一刀划开。
她总是毫不吝啬地将自己那颗炽热而真诚的心捧到他面前,而他却亲手把她的真心伤得粉碎。
指节攥得泛白,他紧绷着脸,喉咙里仿佛被什么苦涩的东西堵住了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现在怎么能妄下定论呢。”安婉卿替他们着急。
“伯母,我饿了。”木倩兮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的眼睛红红的,嘴角却牵起弧度,冲她笑着伸手讨粥,撒娇道,“粥不是给我的吗?”
“对。我喂你。”
安婉卿满眼心疼,一口一口喂她喝完粥。看着她躺下休息后,才怒气冲冲地将冷彻拖了出去。
“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欺负小兮了?”安婉卿质问。
冷彻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沉沉默不答。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保护她,你非但没做到,你还伤了她的心?”安婉卿气急了,一顿输出,“你是不是忘了,如果没有小兮一家,你早就死了!你就是这么对待救你命的人的?”
病房内,木倩兮站在房门后,清楚地听见了门外安婉卿的责骂。
她知道,他对她的关心是出自伯母的旨意,只是没想到,还因为救命之恩。
他对自己的无微不至从来就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被别人裹挟着要对自己好,虽然她早就清楚不过,他的关心是假,可这些得到一一印证时,心脏还是痛得让她难以呼吸。
眼泪止不住地不停往下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回了病床上。
“你怎么回事?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回应都没有吗?不管你对小兮是怎样的感情,你都应该保护好她。”安婉卿恨铁不成钢,“但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小兮吗?如果你真不喜欢她,为什么又守着她不吃不喝到现在?”
“我告诉你,你不珍惜她,有的是人喜欢她!”
“我喜欢她。”他终于抬眸,眸光中尽是赤诚与坚定,声线冷冽而沉稳,“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她。”
从不轻易吐露情感的的人突如其来表露真情让安婉卿愣住,一时惊讶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冷彻低下头,自责与内疚逐渐淹没那双桃花眼,沙哑的声音从喉中低低流出,“她好像再也不会喜欢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求得她的原谅。”
他宁可她像之前一样,任性地冲他发脾气,打他骂他。
可她没有。
她甚至已经不会对他生气。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