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正值下晌,艳阳高照,绿树成荫,远天晴空万里,不见片云孤影。
众人走得轻松惬意,不急不缓。
宽城子火车站虽说地处南满、北满交界,但脚下这块地,还是归属于东洋管辖。
从东洋附属地到老城区,其间要途径一条暗渠,名为“头道沟”,沟上有一座石桥,名为“东洋桥”。
顾名思义,这是小东洋出资修的桥。
桥宽将近二十米,可供车马行人往来,因为连通老城区和附属地,当地百姓便将其称为“阴阳界”。
石桥北侧,有座红砖小楼,便是东洋警务所。
平日里常有三两个“黑帽子”把守桥头,腰间别着皮壳手枪,或佩短刀,或佩长剑,趾高气昂,威风八面。
老城区里的“蜂麻燕雀,横葛蓝荣”,若是不小心失了手,引来巡警追捕,别怕,只管闷头朝这桥上跑。
一旦过了这座桥,那便是东洋辖区。
“黑帽子”立在桥头,挑衅似地仰起下巴,老城区的巡警就只能望而却步。
再看那漏网的歹徒,当即嬉皮笑脸地凑到“黑帽子”身边,交了“过路费”,便可大摇大摆地逍遥法外。
当然,这类老合,多半是野路子出身,没有师承。
凡是正儿八经在线上混的,多半也不会沦落到被巡警当街追拿的地步。
对那些野路子老合而言,反正开张就得孝敬老柴,不是给洋老柴上贡,就是给华老柴上贡,给谁不是给?
华人巡警追到此处,全都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跺脚咒骂:
“小瘪犊子,给鬼子上贡,他妈的不爱国呀!”
这事儿是赵国砚前两天亲眼所见,行至桥头时,便忍不住提了几句。
江连横听罢,哈哈一笑,憋闷了大半天的心情,此刻总算是敞亮了不少,旋即又把动身前往宁安的缘由说了一遍。
赵国砚点点头,倒也没什么异议。
“对了,保险理赔的事儿,都办好了吧?”江连横忽然问。
赵国砚惭愧道:“该赔偿的,都已经赔偿好了。”
“我这段时间太忙,也没多问,咱这主顾到底丢了什么货?”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粮食,还有几大箱的皮货。”
几人过了东洋桥,赵国砚接着说:“丢货的是绥芬河老爷岭的地主,姓沈,他也算是咱的老主顾了,之前我听南风说,沈老爷好像还是吉省头一批买咱家保险的呢!”
“嗬,这算是砸了熟人的盘子啊!”江连横摇了摇头,倒也没太着急。
赵国砚说:“沈老爷这人不错,我虽然没见过他,但他发的电报还挺客气,说这事儿可以理解,以后也会继续投保。”
“废话,钱都赔他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倒也是。”
“这货是在哪个车站出的事儿?”江连横问。
赵国砚说:“正好就在宁安县,我刚才还以为你知道了,所以才要去那,没想到是因为张将军。”
这事儿自然谈不上巧合,因为胡匪叛乱,原本就是在绥芬河一带起事,遭受动乱的,当然也就在那片地界儿了。
“是装车以后,在路上丢的,还是在运送途中丢的?”江连横又问。
“装车之前,半道儿就给劫了。”赵国砚坚定道,“这事儿我找人核实过,前段时间,那边的几起劫货案,都是这个路数,那些没投保的,也是半道挨了抢。”
“碰上胡子的时候,报没报号?”
“按他们的说法,是报了,说这是奉天江老板担保的货,但是没用。”
一听这话,江连横立马拉下脸来,冷声质问道:“现在还没查出来那股绺子的大当家是谁?”
“这……”赵国砚字斟句酌,“沈老爷那边说,胡子也没报号,直接就给抢了——”
“会不会是他们那边出了内鬼?”
“应该不会,沈老爷说他大儿子亲自送的货,去的都是家里的老人儿,多少年都没毛病,而且最近丢货的不只他一家。”
“那他妈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查不出来吧?”
“城里的人都问过了,没人知道,但赶巧儿今天来了个熟人,可算打听到了点消息。”
江连横闻言,不禁皱起眉头,却问:“哪个熟人?”
赵国砚没有明说,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纵横保险公司设在宽城子的分号,这会儿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只见不远处的商店街,东侧右数第三家,即是江连横从未见过的自家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