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江家大宅又是一顿丰盛的酒菜。
不是大聚会,餐厅里只有江连横夫妇、一双儿女、许如清、花姐和东风几人。
胡小妍端坐在轮椅上,一手拿着空盘,一手拿着筷子,在每样菜里夹几口,夹了满满两大盘,随后放进木质餐盒里。
“宋妈——”
她轻声唤道:“去门口叫两个人,把这菜给小北和西风送过去。”
宋妈进来应了一声,接着便提起餐盒,快步走出房门。
江连横看在眼里,不禁摇头道:“也不嫌麻烦,让西风去馆子里要俩菜得了。”
“那不是样儿少么,在医院里又不能要一桌席,送饭挺好,吃的样儿多。”胡小妍道,“你接着说你的,我听着呢!”
“哦,张效坤剿匪这事儿,的确办成了。”
江连横呷了口酒,啧啧称奇道:“下午我问了督军署的老蔡,说张效坤在哈埠那边搭上了吴大舌头,要了两门山炮,从哈埠往东边儿推,连破九站,把老张高兴坏了。”
“他哪来那么多人?”
“呵呵,你说这个我就想起来,怪不得他说我外行。”
“咋了?”
“老张给了他剿匪的番号,他从奉天出发,一站一停,下车就开始招兵买马,还特地花钱请了不少‘托儿’,声势整得挺大,等到哈埠的时候,原来那两三百人,就已经变成一千多人了。”
“这么厉害?”胡小妍也有点意外,“那军饷呢?”
“谁知道他是怎么忽悠的,反正军饷还没拨呢,他那边就已经拉起一个团了。”
江连横不禁喜上眉梢。
他完全有理由兴高采烈,结义大哥混得风生水起,日后就算不拉江家一把,也总不至于平添一个冤家。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事儿说来就巧了。”江连横解释道,“他年轻那会儿,在咱们这修铁路,正好那帮胡匪当中,有不少人都曾经在他手底下当过差,而且多半都是山东老乡,不愿意打,就顺势诏安收编了。”
“他人缘儿还挺好。”
“那肯定的,张大哥还是够义气,不然的话,当初也混不成毛子手底下的工头儿啊!”
张效坤名声在外,贪财好色不假,但绝不是守财奴似的小家子气。
凡事总有根由,当年千金散尽,终换来今日一呼百应。
江连横乐呵呵地说:“我是真没想到,剿匪这事儿,愣是让他整成了招兵,我听老蔡说,张大哥在那边一口气扩编了三个团,咱就往少了说,那也得有四五千人了。”
言罢,桌上众人纷纷一愣。
张效坤这升官速度,可比赵正北快多了。
看来,能打硬仗的,终究敌不过能聚人心的,将才帅才,自有分别。
鸟随鸾凤飞腾远,江连横再次傍上了一位实权大员。
这对江家而言,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胡小妍听了,却又莫名皱起了眉头。
思忖片刻,她才开口问:“那……他应该算是哪一派的人?”
“什么哪一派的人?”江连横正在兴头上,冷不防没反应过来。
“在奉军里头,算是哪一派呀!”
胡小妍重新说明,江连横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啊,张效坤到底应该算是奉张集团中的哪一派呢?
他显然不是老派成员,跟张大帅的结义八兄弟相比,无论资历,还是岁数,都差了一辈。
莫说是老张八兄弟,就算是跟王铁龛等人相比,他也不算老派。
张效坤没念过讲武堂,陆大派看不上他,士官派更没把他放在眼里,自然也为新派所不容。
思来想去,他的身份,大概相当于张大帅之于北洋,只能算是旁系。
“他手上的兵,不是老张给的,而是他自己招来的。”胡小妍问,“换成你是张大帅,你会信任他么?”
江连横一愕,渐渐觉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媳妇儿,那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跟他保持点距离?”
胡小妍不置可否,看了看鸦雀无声的餐桌,几个家人只能静静听着,搭不上话,于是便摆了摆手。
“算了,吃完饭再说吧!”
江胡二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残存着父辈的影子。
当年,老爷子就不喜欢在餐桌上谈论时局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