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的不是修修补补,而是破旧立新!”
“啊?!”
石星闻言心头一颤,忍不住抬头:“陛下,祖制不可违啊!”
“祖制?”
易华伟目光如刀:“太祖立国时的兵制已沿袭二百余年,卫所败坏,军户逃亡,这样的祖制还要守到何时?”
不等几人开口,一百万袖袍一挥:“宣孟冬!”
殿门洞开,兵部职方司郎中孟冬手捧奏本疾步入内。这位年近四旬的文官面颊凹陷,官袍下摆沾满泥点——显是刚从边镇巡察归来。
“臣孟冬,叩见陛下。”
孟冬跪伏于金砖之上,双手呈上奏本时,袖口露出冻疮未愈的紫红疤痕。
易华伟声音冷硬:“念!”
孟冬喉结滚动,展开奏本高声诵读:
臣等按《大明会典》原额,全国卫所应辖56万雄师,然去岁秋闱点阅,实到者仅半数有余。京营三大营空额达六成,十万军籍竟存纸间;九边重镇虽列346万戍卒,然蓟镇士卒逃亡如潮,宣府军械锈蚀成废铁,福建、湖广军户半数沦为豪强私奴。
唯募兵制新军尚有战力,蓟州浙兵12万精于鸳鸯阵,辽东铁骑8000善使三眼铳,福建水师6000战舰可巡海疆。
然此七万精锐,相较百万军额不过九牛一毛。西南土司兵虽众,却如双刃剑,嘉靖年间岑猛之乱殷鉴不远,实难全然倚仗……
卫所旗军月粮仅领六至八斗,马军亦不过一石五斗。更兼屯田遭侵,辽东军户亩产不及常时四分之一,军士不得不垦荒自给,何谈操练?
反观募兵待遇,浙兵月饷一两二钱,较卫所高出数倍,故能悍不畏死。然此等厚饷,仅戚家军旧部可得,九边士卒仍在饥寒中度日。
军官贪腐触目惊心,宣府镇军匠六成沦为私役,卫指挥使年贪空饷千两。万历二十五年宁夏兵变,根源即在积年欠饷。今岁朝鲜战场,竟有两万将士因粮饷不至哗变,此诚为心腹大患!
蓟镇校场点检,三成铠甲无法护体,四成弓箭不堪张弦;蔚山之战,三万卫所军遇倭即溃,唯浙兵死战不退。反观募兵,浙兵鸟铳百步穿杨,辽东铁骑三眼神铳威震敌胆,然此等精锐不过万人。
火器营看似威风,实则暗藏危机,京营火器缺额四成,红衣大炮依赖番邦匠人操持,炸膛事故频发。露梁海战虽胜,然料罗湾海战中,佛郎机炮命中率不足两成,暴露出平日训练荒废。
辽东镇虽有李家铁骑坐镇,然马匹缺额四成,夜不收半数虚设;宣大防线敌台半数空置,遇警时烽火难传。江南水师战船朽坏,水兵竟不知潜水之术,若遇倭寇突袭,恐难御敌于海上。
京营三大营看似十万之众,实则老弱充数。合格射手不足六千,半数军官不通火炮射术,此等军伍,如何拱卫京师?
戚继光所创车营、鸳鸯阵,仅蓟镇一地尚能维持,其余九边多成空文。赵士祯苦心钻研的鲁密铳、自生火铳,因工部贪腐,良品率不足六成。更有卫所军官百般阻挠改革,他们每虚报一兵,年获利四两八钱;侵占百亩军屯,可收二十两白银。万历二十五年蓟州兵变,正是欠饷导致……
倭国铁炮装备率达六成,安宅船载炮量远超福船;西班牙方阵火器占比过半,荷兰海军炮术精熟。反观我大明,火器装备率不足两成,水兵操舟之术远逊于倭,炮手射术不及红毛番邦。万历二十年朝鲜之役,若非李如松出奇兵,恐难遏制丰臣秀吉野心。”
一口气念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孟冬不去看杨镐几人的脸色,再次拜伏:
“臣斗胆建言:一曰罢卫所,行募兵,汰老弱十万;二曰清屯田,核军饷,断贪腐之源;三曰兴火器,办军校,育将才于庠序;四曰设水师衙门,练海上雄师。唯有大破大立,方能重现洪武永乐之军威!
臣等昧死以闻,伏候圣裁。”
“爱卿平身!…赐座!”
易华伟袖袍一挥,将孟冬凭空托起,丘成云适时端过软凳,放于孟冬身后。
“谢陛下!”
孟冬行了一礼,方小心翼翼坐下。
“你们可听见了!”
易华伟目光如电,扫过石星等人,右手一抬,将孟冬手中奏折凌空抓了过来,冷哼一声:
“全国设三百二十九卫、六十五处独立千户所,编制五十六万人。而实际在册兵员…三大营定额二十六万,实际只有十万余人,缺额高六成。
这还是京营,九边重镇、内地卫所更是触目惊心!
福建都司军户逃亡率达五成,湖广都司军田被侵占近半。”
目光扫过奏折,易华伟的脸色愈发阴沉,殿下众人心下惴惴不安,不敢直视怒气快要爆发的皇帝……暴君!
吐出胸中浊气,易华伟冷笑道:“旗军月粮一石,实际发放常折色为六成…每军户授田50亩,但实际多被军官侵占,辽东军屯亩产仅半石不到,你们告诉朕,这样的士兵有战斗力吗?……啊!!”
“臣罪该万死!”
杨镐几人齐齐跪了下去,额头触地,战战兢兢,不敢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