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白下山后，给山下炮垒带去了林海的最新命令，于是各炮组纷纷将装药量从五斤降为两斤半。对于炮重一千三百斤的锻铁七斤炮来说，这个火药用量就相当温柔了。

不过药量减半之后，火炮的精度和威力都会下降。尤其是威力会下降得尤为明显，voc主力战舰都是双层船壳，交战距离又远达一里，这差不多就等于是给对手挠痒痒了。

这样的打法，林海实际上已经不指望给voc舰队造成多大杀伤。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对面听到持续的炮声，以便震慑其不敢逼近社寮岛，因为一旦逼近到正常的交战距离，这仗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

他想尽可能地把战斗拖到天黑，那时voc船上的灯火会暴露自己的位置，而镇海堡和山下的炮垒则会隐没在黑夜和硝烟之中，荷兰人基本上就只能选择先撤兵了……

双方的炮战仍在继续，社寮岛上还有将近四十座炮垒可以开火，但多数炮组的编制都不完整。再加上林海下令要多清洗一遍炮膛，所以发射频率也越来越低。

voc那边也在慢速射击，第二轮交火持续的时间差不多是第一轮的三倍，双方一直打到了申末酉初，会友公司的山下炮垒仍在持续发射。

这时，石壁已经遴选出五百名善战水手，在鸡笼山山顶不远处待命。同时，武朗派出的五百土著军队也已经快到基隆了，林海这才心下稍安。

荷兰人那边，鹿特丹号上的威廉·杨森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乘小艇来到了亨德里克号旁。

登上旗舰后，他对卡庞蒂尔道：“阁下，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就要下山了，我们需要尽快结束战斗。否则，对方的炮垒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全部恢复，今天的炮战等于是白打了。”

“威廉，请说出你的建议。”

“我建议舰队逼近到火绳枪距离，同时切换到左舷开炮，一鼓作气摧毁敌军的炮垒！”

“对面能发射的火炮还有不少，这样做我们的损失会很大。”

“没办法，明国人的顽强超乎想象，我们必须蒙受相当的损失才能把他们打退。与其明日再战，倒不如赶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

于是，voc舰队再度起锚扬帆，在基隆港东侧绕了一圈后又杀了回来。这回他们逼近到离山下炮垒一链远的地方，差不多是战列线时代正常的交火距离了。

趁着硝烟被吹散，且左舷火炮长时间未开火的当口，voc再次打出了爆发性的射速。这一次，他们的命中率大幅提升。

而且，按照杨森的建议，voc的炮手们不再是自由射击，而是每一层炮甲板都集中轰击同一个炮垒，将其彻底打哑之后再切换到下一个目标。

voc的船上没有专门的火控官，这种打法指挥上要繁琐一些，但好处也是很明显的。毕竟对面都是陆上炮垒，沙袋打塌后要修补并不算难，唯有集中火力才能形成最大化的杀伤。

会友公司这边，鸡笼山上已经没有炮兵预备队可以增援了，山下的炮手死一个就少一个。海军部的炮手毕竟有限，林海无法在这场不对称的炮战中无休止地投入人力，那样即使是熬走了对面的voc舰队，会友公司也会失去后续反击的力量……

第三轮炮战仅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山下还能开火的炮垒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十座了，海陆两军还能动弹的炮手总计只剩六十人左右，平均一座炮垒也就能分到三名炮手。

陆军部炮兵哨副哨长李大白在不久前战死了，他是最晚下山的炮兵哨军官，但却不幸淹没在炮车的破片雨中。他的鼻子被切断，双眼被打瞎，整个人仿佛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血污。

江雨和高驴子都还活着，不过也早已不再来回走动鼓舞士气了，而是分别加入了两个炮组补充人手。

酉末时分，西沉的残阳挂在鸡笼山巅，血色的霞光笼罩着山下的炮垒，零落的炮声宛如刚下锅的玉米粒，好半天才炸响一个。

卡庞蒂尔知道对面的火炮已经不足以给舰队造成致命杀伤了，于是再度下令重整队形。这一次他准备逼近到五十米左右，赶在天黑之前将鸡笼山下的炮垒全部送走。

“鸣金收兵！”林海在山上远远看到voc舰队恢复机动，他知道对方是打算逼近到手枪距离，再坚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山下还能开火的炮垒或许连一轮齐射都扛不过去，他总得为未来的炮兵哨留下一些种子。

清脆的钲声响起，劫后余生的炮手们如蒙大赦，快速将山下的大炮全部钉死，随后搀扶着受伤的战友们退回到山上。

最后撤退的炮手一共只有五十七人，包括江雨和高驴子在内，其中有三十人隶属于海军部，陆军部炮兵哨连同主官和副官在内一共只剩二十七人，生还率不到三成。

海军部派驻山下的炮手要稍好一些，他们中有不少人因炮组伤亡过半中途撤回，加上最后幸存的三十人，最后活下来的差不多有一百人，生还率接近四成。

这场炮战从正午打到日落，无论是海军部还是陆军部，在山下炮垒参战的炮手伤亡率都超过了厦门之战的尖兵司，堪称是会友公司成立以来最惨烈的一战。

然而战斗的结果却不如尖兵司那么耀眼，他们没能击沉任何一条敌船，反而是被迫放弃了自己的阵地，甚至也没能实现林海坚持到天黑的战术目标。

幸存的炮手们撤回到鸡笼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到地平线以下了，但此时离天黑还有将近半个时辰。

voc舰队又杀了回来，在手枪距离上对着社寮岛上的炮垒开火。很快，他们就发现除了镇海堡以外，对面已经没有人再还击了。

陆军上尉安端·安东尼找到舰队司令卡庞蒂尔，向后者提议道：“司令官阁下，看起来会友公司山下的炮手已经全部撤退了。我们应该停止炮击，立即组织登陆，那些炮垒还能成为登陆部队的屏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