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俯下身,俯瞰妹妹的脸,父亲曾说过他们很像,母亲还没去世之前也说过一样的话,“路法斯和柯蒂斯不愧是堂兄妹啊,有的角度看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柯蒂斯,”他执起她因为缺水有些干巴巴的手,意外于她的手指竟如此纤细瘦小,这样弱不禁风的手居然也曾经拿起了特殊规格散弹枪击中怪物的眼睛。“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像么?”
“小时候,你非常胆小,天空稍微发暗就慌慌张张要开灯照明,夜晚也要在灯火通明的室内戴眼罩睡觉。”
“我非常看不起你你知道么?”
神罗小姐没有力气和他掰扯,维持仰望的姿势想要默默把手抽走。
“你愚蠢、怯懦、柔弱不堪。”
“如果不是父亲暗中让特种兵保护你,你早就死了。”
“你能不能闭嘴,路法斯。”
“不能,你听我说,父亲是疯子,他虽然是神罗社长,但不保护自己的儿子,反倒保护外人的孩子,童年我多少次被诱拐绑架你也有所耳闻吧,死里逃生后还要长久被他监禁,哈这是什么眼神?觉得我在骗你么?那些年我一年到头没几天能在神罗露面,你以为我真是在出差?”羽毛一样的指腹戳着她的前额。
路法斯轻轻凑在柯蒂斯眼前看着她的眉眼,人终究是自恋的动物,所以路法斯才对柯蒂斯这样难以放手。柯蒂斯回味良久瞪大双眸,“叔叔防你防得如此心狠,是对你寄予厚望,是斯巴达式教育。但我不一样,我——”
“不对!”他打断,言辞凿凿、语气强硬、眼神柔软,“他讨厌我,或者说以保护之名对我不停监视,但他却对你委以重任,还让你成为他的副手自由活动,这真是让人不甘心啊柯蒂斯。因为你是他的私生女。”
闻言一阵彻头彻尾的死寂,真相掩埋在那个见了血的老社长办公室地毯上的黑色鸦羽里,老社长到底对哪位孩子更加偏心除了他自己没人得知,但柯蒂斯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这无所谓的身世之谜,路法斯接着说:“如果不是萨菲罗斯杀害他,也许现在社长之位是你的吧。”
“别胡搅蛮缠了,路法斯,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非常不了解你,想久违和你谈谈天,敬爱新婚妻子巩固我们神罗一家的感情。”
柯蒂斯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社长把椅子挪过来单手支着头,露出疲惫的面色,不知道按动了什么开关,房门开了,走进两位穿着白大褂医师模样的人送来双人份的午餐和报纸,他们小心翼翼扶着路法斯社长站起来,其中一人手里捧着雪白的纱布。
窗外的雨幕上是成片的乌云,此刻明明该是晌午天却暗得出奇,带着末日般的肃静,雨水淹没米德加,流向遥远的生命之河。神罗小姐故意不再和路法斯有任何眼神接触,耳朵里听到了衣服窸窣的摩擦声、椅子搬动时和地面产生的轻微叩击,液体的流动声,鼻子里闻到刺鼻的高度数酒精味和碘伏、药酒的气味。
她终于扭头看向路法斯,后者敞着上半身更换绷带,黑色的黏液顺着他白净的肌肤流淌过蜿蜒的肌群,他的胸口和侧腰都有陈年旧伤,星痕无孔不入一个劲填满他那些凹凸不平的疮疤。
他在自己换药,刚才那两个人放下东西后就悄无声息撤走了。
“让我来吧。”
“不用,你也是病人。”
“松手,让我来。”
“好吧。”
就着路法斯轻轻的喘息和偶尔倒吸凉气的脆弱模样,柯蒂斯不紧不慢地在他胸口打了个绷带蝴蝶结,他一直沉默不语,在柯蒂斯巧夺天工的包扎技术下放下骄傲,变成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我会死。”他没头没尾。
“虽然不是现在,但这种病史无前例大概没有痊愈的可能,现在你又是神罗了,以后公司就拜托你了。”“嘶,刚才那下好痛。”
柯蒂斯收力抽回自己的手,但她再次被路法斯握住,感受着手掌心的痉挛和对方疼痛蔓延四肢的僵硬,她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虐待病患。
“柯蒂斯,”他像一只狮子也像一头棕熊,用力握着大小姐的手,压倒性的力量没有让他看起来像个野蛮人而是更加彰显他骄傲外表下无人问津的脆弱和不安,他声音洪亮语气笃定,额前密密麻麻的汗水浸湿浅香槟金色的刘海,“你是我的!”
晚餐后,神罗大小姐拒绝了和社长使用一个卧室,路法斯也没有强迫她兴然应允她随便走动,他知道,反正她哪里也不能去,哪里都去不了。
所以柯蒂斯凌晨回到自己卧室时又看见了银色的鬼,萨菲罗斯背对着她低头看落地窗外的夜景,被水打湿的霓虹和柏油路上倒影的车灯影子构成瑰奇又冷清的景象,空气中的灰尘被雨珠裹着打到地上,每一滴水轻飘飘落在透水沥青路上都给世界留下了一个饱满的墨色圆形盖章,放线菌在泥土里发酵,素色窗帘被没有关严实的风吹动,萨菲罗斯的长发也跟着那块漂亮的丝绸布料徐徐飞。
萨菲罗斯看了半响窗景都没有动静,柯蒂斯只好关上房门,走到他身侧。
一等她能明确闻到他发丝上的香气时,那位boss就开口了:“好久不见,柯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