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窟的巫蛊大阵遮天蔽日,范围比起原有的瘴气来更加广阔,不仅将整个万毒窟都囊括其中,连同万毒窟周边的一些大寨亦是一并收纳于内。
这座巫蛊大阵,外有蛊虫‘暗蚊’团团聚集,内有巫毒充斥密布,可谓密不透风,连天空都不曾有疏漏,外来者想要硬闯,也只能是插翅难飞。
“不愧是巫王的手笔,此等大阵果真是闻所未闻。”
李嗣源单手负于身后,缓缓摇着通文馆折扇,远望着那座囊括数里之地的巫蛊大阵,啧啧称奇:“如若晋州有此阵,又何惧梁军攻城?”
“圣主谬赞。”
佝偻着身形的毒公一袭黑袍,只是拄着古怪木杖沙哑发笑:“晋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又何需老朽这等小伎俩?此法固然略有些许妙处,然守则有余、攻则不足,不过一自缚手脚的无奈之选罢了。”
李嗣源细长双眼微眯:“巫王自谦了,当下之时万毒窟恰恰就正需这一‘自缚手脚’,虽对万毒窟是如此,难不成对外界之人就不是如此?”
毒公翻白的眼睛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呵呵发笑而已。
不过马上,李嗣源就以折扇轻轻拍手,缓缓道:“但仅凭这一座大阵,巫王恐怕难以做到万无一失吧?据鄙人所知,那萧砚,可是已带走了蛊王……”
“圣主多虑。”毒公将手搭在栏杆上,道:“吾那胞弟的心腹手下,俱被老朽囚于万毒窟,他孤身一人在外,成不了气候。”
李嗣源眯眼道:“只怕真正的大患不是蛊王,而是那萧砚。在下身居太原之时,对此人的大名就已是如雷贯耳,其人年纪轻轻,但行事颇为老辣,见识更是独到,曾以八百骑颠覆整个河北,且最是擅长以小博大,在下忧心,若是其人利用蛊王振臂一呼……彼时可就麻烦了。”
毒公呵呵大笑:“圣主何忧?老朽自不会无视此人,大帅驾临万毒窟之际,亦对老朽多有提醒,对于这萧砚,老朽早有研究。”
“哦?请巫王赐教。”李嗣源拱手道。
“这萧砚确实是有些道行,且圣主恐怕不知道的是,其人年不过二十上下,就已是当世难得的一流高手,便是老朽对上他,若没有巫术傍身,恐也走不过一个死字。”
李嗣源摸着八字须沉吟不语,这倒确实是他并不清楚的事情,彼时在太原他虽然让通文馆搜集过不少情报,但多只能看出萧砚知兵善用,惯以大势压人,对于萧砚本人的武力,由于晋国这边并没有具体的高手与其交过手,而对于萧砚其他的事迹又极难收集,遂通文馆只能凭借萧砚在战阵上的表现估了个‘中天位乙等中上’的评价。
现在看来,通文馆虽然已然极为重视萧砚,但在事实上亦已大大小觑了此人,不说其他,单只是通过毒公的这一番言语,李嗣源就已单方面给萧砚标上了‘大天位甲等上上’的评价。
要知道,在通文馆得到这个评价的,多年来也只有冥帝、鬼王、岐王、四大尸祖以及一些声名在外的高手,如当下万毒窟的蛊王、巫王,以及漠北各个部族的等等高手,扯远了说,也只有天师府张玄陵之辈,可谓是屈指可数。
甚而在李嗣源本人的心目中,实则对于冥帝之流亦多有些看不起,通过修行邪功走到这一步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但怎么想不重要,能上这个榜单的人,就足可见其人对通文馆的威胁程度!
回去过后,看来要重新对这萧砚系统性的调查一番了,就算是牺牲几个藏在汴京多年的细作,也是值得的。
毒公将李嗣源的表情看在眼里,只是略一哂笑,又道:“不过圣主亦在当世高手之列,难道不明白这匹夫之勇落在大势之下,不过螳臂当车尔?”
“这萧砚能在中原成事,是他自己的本事,老朽不可否认。然他若不是事先攀上了朱温的大腿,仅凭一人之力,又岂能让圣主放在眼里?当年其人在河北尚有八百骑,但而今在这十万大山中,他身边可就只有一尸祖侯卿算个气候,外加一个吾那胞弟,其他人?呵呵……”
毒公手指点着栏杆,缓缓道:“不值一提。”
说着,他负手来回踱步,又道:“而今整个娆疆,都在老朽的掌控之下,各寨精兵俱早已被老朽抽调而出赶赴番禺,老朽一纸调令即可召回,大势之下,他们这几个人,翻不起浪。”
“原来巫王早有算计。”李嗣源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就复又开口发问:“但巫王就不怕这十万大山的娆寨中还有漏网之鱼?若蛊王将这些娆寨串联于一处,恐怕可与巫王争锋啊……”
不料毒公竟是倏然大笑,笑声过后,便只是淡然道:“老朽怕的就是没有漏网之鱼!有那漏网之鱼又如何?当今之势,若非吾那胞弟亲自登门,各寨岂会轻易被说动?”
李嗣源大悟,猛然重重的用折扇拍掌:“巫王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如此一来,待蛊王一个寨子一个寨子走一遍,就算能说动各寨兴兵,却已耗时十数日,然彼时巫王大计已成,不仅不惧些许娆寨组成的联军,甚而可一举尽诛娆疆异心之辈……”
说着,李嗣源由衷赞叹:“好算计!好一手草蛇灰线!在下之前只当是巫王的疏漏之举,倒不曾想是有意为之。而今外有娆疆大军回师,俱为巫王听用,内有兵神将成,在下实在难想那萧砚与蛊王如何能成事。待他日尽诛各寨异心之辈,这十万大山,可就是巫王一人的十万大山了!”
毒公淡然道:“非也,乃殿下的十万大山。”
李嗣源了然,随即抱拳向北,恭敬道:“有巫王如此忠臣相助,李星云殿下兴复大唐之日,恐已不远矣。”
毒公翻白的瞳孔只是漠然的盯着远处,一言不发。
蚩离啊蚩离,你执着了十数年,终究是让为兄做成了此事。
再有四日,四日过后,这天下汹汹,又有何人能够阻我?
那上万从南平国回师的精兵,就是第一批让娆疆崛起的兵神,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从十万大山出去,南平国、蜀国、楚国……这半座天下,都要被我蚩笠吃下去。
李嗣源这时候又突然道:“对了,若是那传闻中的十二峒插手……”
毒公冷冷一笑,以掌心覆下:“求之不得。”
“既然巫王成竹在胸,在下就不多问了。”李嗣源拱手道:“听闻御蛊场那边,无法离开巫王过久,在下疑惑已解,就不过多叨扰巫王了。”
说着,他淡笑着捋着八字须,道:“巫王闭关这些时日,只管放心便是。在下虽然不才,然替巫王坐镇守好这万毒窟,尚且不是问题。”
毒公呵呵一笑,拄着木拐单手负于身后:“劳烦圣主了。”
李嗣源依然淡笑:“巫王所为,乃事关殿下大业,在下不敢言苦。倒是巫王还需安心闭关才对,大帅遣在下来此之际,令在下带了一句话给巫王。他日殿下大业事成,给巫王的,就绝不是十万大山这么一座弹丸之地了……”
毒公大笑,负手而去。
李嗣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着折扇,细眼微眯,脸上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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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下旬,北地依然酷寒,太原城内飘雪不断,伽耶寺的后山已是积雪层层,可过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