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在船上多配些弓手?”耶律希亮问道。
迎敌的战船上,大约有三十余名战兵,但是持弓者不过十人。在以少对多的场合,硬弓的射杀速度绝对远远超过强弩。
“军中培养一个合格的弓箭手,需要多长时间?”陈文开并没有直接回答。
“七十步之内,十中其五。培养一个这种勉强合格的弓手最少得两年时间。”
“船上对敌,受风力、海水、船只移动的影响,想要达到军中这种标准的弓手,没有五年以上的功夫,根本实现不了。”
耶律希亮点点头。
这与骑兵的道理其实一样,真正擅射的骑兵,无一不是从小培养的草原骑士。普通人即便十年八年的苦练,也未必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骑兵。
而对于成军才一年时间的日月岛军来说,想让他们拥有更多的弓箭手,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弓箭手对于海上作战的军队来说,其实是个鸡肋。”陈文开说道。
“哦?愿闻其详。”
“培养合格的弓箭手费时费力不说,其自身防护力太差,近战能力太弱。一旦被敌兵跳帮上船,几乎只能等死。”
陆上作战,一般得为弓兵配备刀盾兵用以防护及增强近战能力。这确实是弓兵最大的软肋。
耶律希亮感觉又长了见识,虽然对自己似乎毫无用处……
战船上,水兵以桨为主要动力,进退更加自如。高丽水鬼若停,战船便驱前射杀。高丽水鬼若群起而追,战船便从容退却。
海面上,总有水鬼飘浮而起,旋即又被浪花吞没。
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有百余只水鬼,默不吭声地就此销声匿迹。
待这艘战船上的弓兵力竭箭尽,又一艘战船冲上前时,高丽水鬼终于开始缓缓后撤。
但是,他们的撤退却不见丝毫的慌乱与疲惫。
而是分层、分段,如潮汐渐退,却蓄足气势随时准备反卷而来。
又如一个张开的大口袋,虎视虎视眈眈地等着将战船吞噬。
战船沿着口袋边缘往返逡巡数趟之后,只能慢慢退回海面,任由这一群群的水鬼,重新蛰伏于暗礁之上。
这一仗,来的突然,结束得也快。却让耶律希亮叹为观止。
无论对于这一支年轻的舰队,还是一向被瞧不起的高丽军,自己都严重低估了他们的战力!
大同江口的一战,高丽军虽败却迅速地找到了日月岛军的软肋。
这支舰队,过于珍惜自己的羽毛,也过于不舍将士的性命。既然如此,他们便实施人海战术,只要能贴身登船,哪怕以十换一,日月岛军也绝不肯与他们拼命的。
面对可以随时增援的高丽水鬼,日月岛军会怎么破?
用火攻?
火油虽然对于木作船只来说堪称大杀器,但是对于身在海中的水鬼,却未必有用。而且,总不能把这整片海都给烧了吧?
耶律希亮默默思索,却始终想不出太好的计策。不由在心里苦笑:我常自诩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文能安邦武可定国,可是到了这海上却连了个二十岁的代理连长都不如!
当夜,船队依然停于外海。指挥舰落锚,其他战船落帆以缆绳相系。只有快艇时时在暗礁周边轮流巡视,以提醒高丽水鬼,不要轻易回去休息。
指挥舰上,灯火高悬,同时提醒着江华岛上的高丽守卒,要随时提高警惕。
一艘马船送来补给,同时一艘空舱的马船缓缓离去。
直沽港外的三河岛虽然已经被弃用,但是沿环渤海周边海面,尤其是薪岛与耽罗岛上,随时可以送来的补给,足以为这支舰队提供一整年的战争支持。
耶律希亮从陈文开手中接过两封信件。
其中一封,是镇守乣城的阿智明汇报这些天的情况。清川江两岸的对峙还在继续,但是乣军已经悄悄撤走部分兵马,加大对高丽北部大小县城的扫荡力度。
另一封信,则来自驻守于榆关的北平王那木罕。
率军进入高丽境内,哪怕理由再充足,也是事实上的入侵。
虽然乣军已经切断了高丽经鸭绿江前往辽东辽西的陆上通道,虽然日月岛船队已经封死了鸭绿江口,并绝了高丽王室横渡渤海的航道,但是依然不可能完全断绝高丽的对外联络。
显然,高丽向朝廷控诉耶律希亮的信使,经过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见到了那木罕。
那木罕于信中,严厉地斥责耶律希亮私自出兵的行径,并令其立刻退兵。否则,将会向朝廷通报,以待圣裁。
但是,这却只是一封信件,而不是那木罕的军令。
陈文开接过信件看了一番之后,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这位北平王,倒是个妙人呐!”
用这种方式,不仅堵住了高丽信使的嘴,还把属于他的责任全都推个干净。
满满一封信,其实就写了几个字:不用管他!
耶律希亮淡淡地说道:“这位王爷,其实挺不错的。起码,他不会让自己的将士去做无谓的牺牲。”
忽必烈故去的皇后察必总共为他生了四个儿子。长子并非真金,而是朵儿只。不过那时的忽必烈不仅无权而且无势,乃至连儿子都无法给予很好的照顾,导致朵儿只幼年早夭。
次子真金便成为长子,死于至元二十三年。
三子安西王忙哥剌长期镇守西北疆域,死于至元十七年。王位由其子阿难答承袭。
剩下的便是这位那木罕。
每一个伟大的帝王身后,总有一堆半路夭折的子孙。那木罕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只是没人知道,他会不会让忽必烈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作为嫡幼子,若从蒙古的传统来说,那木罕是最有资格承继太子之位的人选。然而,蒙古传统传到忽必烈手中,早已面目全非。而且太子虽死,忽必烈却还在,是以太子的两个儿子才会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争夺者。
四个嫡子死了三个,那木罕自然便成为忽必烈唯一可以宠爱的嫡子。因此在许多人看来,那木罕未必就没有机会受封太子,尤其是在甘麻剌与铁穆耳都不在大都的情况下。
只是,长期镇守北部疆域的那木罕,当年与安童一起被蒙哥汗之子昔里吉所俘,被朝廷上下视为奇耻大辱。
虽然之后安然逃脱,忽必烈也并未加以惩处,但是作为中书省丞相的安童渐渐失势,作为北平王的那木罕其兵权也开始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