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并不是会客的正厅,是间卧房。
床上半坐着一位年过不惑的老妇人,听见声音偏过头来,眼里是一片混沌。
“强子啊,是谁来啦?”
名叫强子的小伙子笑了笑,“娘,是徐家的少爷,长白徐氏。”
床上的老妇人闻言猛地怔了怔,“徐氏,长白徐氏……是阿雪少爷吗……”
老妇人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先流了下来。
强子知道长白徐氏是他娘以前当丫鬟时的人家,料想两人有些话要说,就先出去了。
徐如生听到“阿雪少爷”这个名字难得愣神,走到老妇人床前,语气竟不似平常般冷淡。
“花姨,阿雪少爷是我爹,我是如字辈,如生。”
“如字辈?”
叫花姨的老妇人没有听清楚,“……如是小少爷?”
花姨原是徐家的家生子,也是徐如生的姑姑、当年徐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说是丫鬟却是同少爷小姐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后来喜欢上了一位卖花郎,徐家大小姐虽舍不得但还是出了嫁妆把人风光嫁了出去。
当年花姨出嫁时徐如生还没有出生,徐家只有一位小少爷俆如是。
徐如生脑海一闪而过那张同父亲有五分相似,总是言笑晏晏的面孔。
徐如生狠狠闭了闭眼,轻声应下了这个名字:“……是。”
花姨眼泪流地更凶了。
“小少爷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徐如生眸子里的痛色翻涌上来。
“花姨……”
声音微哑。
“我姑姑,大小姐有没有来找过你?”
花姨摇了摇头,眼泪止都止不住。
“没有……从那之后,徐家,徐家再没有消息了……”
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她的家人亲族所在的地方,把她当妹妹一样对待的,少爷和小姐的家,一夜间什么都没了。
昔日的长白徐氏,如今已颓垣断壁。
徐如生站在哭得不能自抑的花姨身侧,只觉得一股腥甜涌到喉咙,难以咽回。
站在门外的强子听见母亲的哭声赶紧跑进来安抚,徐如生顺势出去,站在小院里。
南门菁看了一眼徐如生的脸色就知道这一趟又是毫无收获,甚至还被迫又将堪堪结痂的伤口强硬撕开,生生再痛了一次。
半晌,里头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强子走出来勉强笑了笑。
“小少爷您别难过,娘亲见着您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当年……”
强子人虽憨了些但不是没脑子,顿了顿把那些话带过。
“娘亲听见消息后便哭得日夜不停,生生把一双眼睛哭瞎了。如今知道您还好好的,心里头不知多高兴。”
徐如生看着卧房的方向。
“我也很欢喜。”
这世上还能有除了他以外的人,记得埋葬在冰冷雪山下的那些人。
“叫人守好花姨一家。”
徐如生吩咐了这么一句,上了马车后再没有说话。
南门菁应了声“是”,当即便叫跟在暗处的几个人先守在了小院附近。
他们和鬼教你死我活地磕了这么多年,鬼教弄不死他们,但按其卑鄙程度,完全有可能从和他们有交际的人身上下手,实在是不能不防。
马车里的徐如生静坐半晌,咽喉处的血腥味迟迟不能散尽,用手按了按眉心,脑袋里针扎般的痛意也没有半点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