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之後,陶玉成說:「估計燕大是著急了。」
「急什麽?」
之前陶玉墨跟家裏聯係的時候,說起了林朝陽文學研究會要在美國成立的消息,陶玉成平時在燕大跟人侃大山的時候幫林朝陽宣傳了一下。
「現在應該都傳開了,日本、美國都成立了你的文學研究會,你說他們能不著急嘛。」陶玉成笑眯眯的說。
次日,臘月二十九。
洪子成來到小六部口胡同,還帶著孫玉石。
孫玉石也是中文係教授,前幾年當了中文係係主任,去年剛退休,還在學校發揮餘熱。
果然如陶玉成所說,洪子成和孫玉石坐下閑聊了幾句,果然便把話題轉移到了文學研究會上,向林朝陽求證耶魯大學要成立林朝陽(美國)文學研究會這個消息的真偽。
林朝陽(日本)文學研究會早在十年前已經成立,燕大許多人當初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感到有些驚奇。
林朝陽一個中國作家竟然能讓日本的學者們產生如此大的研究興趣。
在最初的驚奇後,這件事並未掀起太大的波瀾,大家隻當是林朝陽的作品十分契合日本讀者和學者們的胃口。
誰也沒有料到,多年後大家竟然又聽到了關於林朝陽文學研究會的消息。
而且這次在美國,負責牽頭的還是美國的名校耶魯大學。
消息傳開來後,立刻成為燕大中文係熱議的新聞。
以前日本的林朝陽文學研究會成立,大家還能把這種情況歸結為日本人對林朝陽的偏愛,可連現在連美國的名校都參與了進來,這就不得不讓大家深思了。
中國人有些毛病很不好,最典型的就是崇古抑今,凡是前人留下的東西,那就是好的,當代的東西往往很難得到公充的評價。
這個毛病放在文學上也是一樣,林朝陽身為當代作家,再怎麽受歡迎,那也是不能跟前輩作家相提並論的,更別提拿他和他的作品當作研究對象了。
可現在不光是日本,連美國的名校都把林朝陽當成了可研究的對象。
這就碰上了中國人的另一個壞毛病一一外來的和尚會念經。
既然外國人,尤其是美國人都覺得好,那這裏麵一定是有什麽我們沒發現的優點,必須得仔細研究研究才行。
這一波屬於是負負得正了!
「確實是有這麽回事。負責牽頭的當年還在咱們學校留過學呢,費能文你們有印象沒?」林朝陽說。
孫玉石反應快,驚奇道:「是那個哈佛、耶魯的雙博士?」
「沒錯。」
說句不好聽的,七八十年代來中國留學的,基本隻有三個原因,要麽是真心熱愛中國文化的、要麽是出於政治目的、要麽是條件太差。
像費能文這樣名校出身,擁有雙博士學位的留學生,在美國都極其少見,更別提他還專門跑到中國來留學,燕大的人對他的印象不可能不深刻。
孫玉石和洪子成沒想到這其中還有費能文的事,想想又覺得高興,費能文怎麽著也在燕大留過學。
林朝陽就更不用說了,不僅是燕大職工,老丈人一家也是燕大的。
這事要是說起來,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話了。
不過兩人來不及高興,他們問起了日、美兩國文學研究會創辦的細節問題,林朝陽便將他所了解的情況講了一遍。
聊完之後,孫玉石沉吟不語,洪子成見狀說道:
「朝陽你是我們自己人,我就不瞞著你了。美國成立林朝陽文學研究會這事,對我們中文係的刺激不小。
現在日、美兩國都成立了你的文學研究會,這充分說明了你那些作品的文學價值和學術價值。
不過我想你也能明白,在我們國內的學術界,資曆、年紀這回事是個潛規則,而且人還在世就沒辦法蓋棺定論。
在許多學者看來,拿你的作品當作研究對象,確實有點———」
洪子成說到這裏,語氣猶豫。
「有點上不得台麵是吧?」林朝陽輕笑著補充道。
洪子成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上不得台麵,是沉澱得不夠。」
「都差不多。」
洪子成麵色尷尬。
他的意思不難理解,林朝陽小說寫得好是大家公認的,但為他專門成立研究機構的做法,等於是將他捧上神壇。
要知道過去這些年享受這樣待遇的都是什麽樣的作家,古代的就不提了,近代的也都是魯迅、茅盾這樣級別的作家。
在很多文學界資深學者來說,研究林朝陽這個小輩兒的作品,未免有些跌份兒。
文學研究會這事如果隻是日本一家成立了也沒什麽,偏偏美國現在也成立了,還是耶魯大學這樣的名校牽頭。
這無疑是把國內的學術界架在了火上烤,尤其是對燕大這個燕大執國內人文學科牛耳,又是林朝陽娘家人的名校來說。
一個中國作家,不僅在海外受到了巨大的歡迎,更是收獲了學術界的認可,可竟然在自己本國內得不到相應的禮遇,這事放到哪裏都說不過去。
「朝陽,這事說起來啊,不是大家不想辦,隻是出於習慣性的思維,認為再晚一點可能會更名正言順一點。」
沉默了一會兒的孫玉石開了口,點破了問題的核心。
然後他又說道:「不過現在既然美國、日本都成立了,國內也不能再拖了。要不然,
我們燕大就是裏外不是人了。」
對於燕大的糾結,林朝陽並不太放在心上,他對於國內是否成立關於他的文學研究會也沒有任何態度。
文學研究嘛,這事本身就跟作者沒關係。
但看起來,燕大包括今天來的孫玉石和洪子成都對這件事感到有些矛盾。
他們也不是不想做,隻是覺得時機還未到,偏偏又被形勢推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
「這件事你們自已操心就行了,左右都是學術上的事,我沒有任何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