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前,香港呈现社团割据的局面,社团划分势力范围分而治之,例如深水埗是和胜和的陀地,其他社团的人马很少飞象过河,即使要过河做事,也会先知会和胜和,得到同意再动,否则日后便会背上“捞过界”的罪名。
这么一来,深水埗所有的罪恶活动,和胜和了如指掌,在深水埗被偷的失物者若是具备一定的人脉关系,大可以找和胜和某条街的头目要回失物,视面子大小可以拿回全部或部份。
深水埗若是发生影响不好的大案,警队英国佬高层被惊动,便会要求华警限期破案,华警用不着费劲查案,直接找和胜和要人就行,案子不是和胜和的人做的,就是知情。
至于和胜和是交真凶还是替罪羊,那得视案件性质和当事人的人脉够不够硬。
到了战后,名义上依然是分而治之,却不是楚河汉界分得明明白白,深水埗已经不是和胜和一家的天下,和安乐、14k、粤东帮,还有几个小堂口都在这里开堂口。
社团一多,街面就变乱,单说小偷,以前在深水埗混饭吃的小偷肯定拜过和胜和的码头,有事找和胜和一找一个准,现在依然要拜码头,只是码头没有以前大。
打个比方,以前拜的码头可能是蒋先生,也可能是b哥,陈浩南都嫌小了点,双方说好该纳多少贡,就按这个执行。
现在拜的却是蕉皮,一点不顶事不说,也没见过啥世面,恨不得我的,我的,都是我的,一点利润都不给小偷留,盘剥厉害,一般小毛贼便开始不拜码头,直接上码头开工。
北河街这里是目前和胜和的主要陀地,姜唐的地头,之前在这里开工的小偷不长眼,偷到了不一般的英国佬身上,身为码头,姜唐为了摆平出了不少血,且受了一点罪,从那以后,小偷再来北河街找饭辙,就不用找他拜码头了,下面的人谁想当码头自己当去,出了事自己扛。
甄国龙,姜唐的头马,受冼耀文关照,在国粹麻将领域做得风生水起,又干中学,做了一段时间东洋杂志的走私,学会了印盗版,然后进步到模仿,并一步步走上原创道路。
如今的他左手麻雀馆,右手杂志社,弘扬国粹,吃的是文化饭,收入不菲,手下兄弟穿西服打呔做文化人、好人,压根不想蹚给小偷当码头这趟浑水。
虽说龙头没兴趣,头马文化人,但和胜和想蹚浑水的大有人在,只不过能当北河街码头的人不多,经过明争暗斗,最终一个叫严老柄的人当了这里的码头。
严老柄,姓严,大家喜欢叫他猪肉柄,他少年时的梦想是当演员,却阴差阳错进了社团,于是姨太太一个接一个娶,儿女一个接一个生,就想着生出一对能吃演员饭的姐妹,一个改姓米,一个改姓雪,一个能演如霍元甲这种大侠的妻子,一个能演痴情女侠,最好还有口头禅问世间情为何物。
如此,就算是功德圆满。
娶姨太太、养儿子都挺费钱,所以严老柄活不成讲究人,其他码头都是从小偷的利润中分润一笔,他倒好,为小偷创造提升业绩的便利,北河街被搞得乌烟瘴气,不仅民怨沸腾,就是和胜和从事炒戏票、毒品零卖、贩卖荷尔蒙书刊的同门对他都是意见颇大。
准客户兜里揣着钱、哼着歌高高兴兴来消费,却是撞见小偷,钱被偷了,商家的商品卖给谁去?
这不,冼耀武整治北河街的偷盗乱象时,基本没遇到阻力,整治手段又是细致高效,先将在北河街开工的扒手认全,然后盯住几个手上功夫过硬、营收高的,扒手团伙做完买卖去角落里分赃,兼职警察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不说什么废话,抡着警棍就开干,干完了将扒手身上的值钱玩意搜刮干净,也不管是不是赃物。
扒手被收拾两回也就懂了,这儿不让他们吃饭,去哪吃不是吃,卷铺盖走人,换个地方开辟新根据地。
扒手消失,黄赌有规矩,北河街的人流立马变多,食档、鸡档、赌档、戏院等,生意明显比以前好了一大截,多赢的局面出现,各方都认冼耀武的好,他已经隐隐有了北河街话事人的姿态。
冼耀武来到张记甫一坐下,一个擦鞋的小鬼眨眼间蹿到他的身前,二话不说,放下擦鞋架,抬起冼耀武的脚就往上放,当擦鞋布盖上皮鞋,他笑嘻嘻地说道:“冼大状,今天生意差,没赚到规费。”
闻言,冼耀武无奈道:“阿奀,你是吃定我了,天天生意差,天天赚我擦鞋钱,我今天没带钱,欠着。”
阿奀狡黠笑道:“从规费里扣。”
“死小鬼。”冼耀武笑骂一声,冲在忙碌的张记喊道:“张记,给阿奀下碗大蓉,算我的。”
“好嘞。”
张记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瞥了冼耀武一眼,然后环顾六成上座率的桌子,最后目光定格在角落里做作业的一双儿女身上,脸上露出满足、欣慰的笑容。
阿奀听到对话,抬头露出无邪的笑容,“谢谢冼大状。”
“一碗大蓉够不够?要不要多加一碗细蓉?”冼耀武转脸看着他,“张记的云吞虽味道正但分量奀,跟你一样。”
阿奀点头,“够了,够了。”
冼耀武看阿奀的眼不似假客套,便说道:“得,有斩料,多食点烧腊。”
他转回脸,就见张记的女儿张爱玉捧着作业朝他走来,张爱玉已经不是第一次向他问作业,他知道她来干嘛,伸出右手准备接笔。
果然,张爱玉走到后将手里拿着的铅笔递给他,“冼叔叔,这道题我不会。”
“我看看。”冼耀武接笔,接作业本,自然地看题,少顷就给张爱玉讲解算术题的解题思路,“这道题首先要考你常识,英担分长担和短担,如果没有特别说明,默认是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