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晨光熹微。

窗边香炉中的最后一点火光渐渐被风吹熄，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茉莉香和那划破平静清晨的白色微末。

榻上那人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安生的事，眉头紧蹙，手指也攥着被脚

似是溺水之人重新获得喘息的机会，那人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之余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要借此消解身体和心头的压抑。

他放空地盯着头顶的床幔，过了些许时间，他才慢慢撑起身子穿鞋下榻，从衣架上取下袍子洗漱穿戴整齐，他静静地端着升腾着热气的茶盏走到窗边。

推开镂空的窗子向外看去，袁慎的视线落在一簇茉莉花丛，尽管才堪堪入夏，江南的空气中已然带着一种令人心中烦闷的潮湿与暑意，但也就是这时茉莉花的花期也悄悄追着离去的寒意来到这片人间天堂，洁白的骨朵随着夏日清晨的凉风在灌丛中起舞，偶有几朵悄然盛开落入袁慎眼中。

袁慎望着这安逸悠然的景象，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些哀伤：“若是那人还在，她应该会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吧”

“咚咚——”房门被敲响，打断了袁慎的一个人的哑剧。

“进来！”袁慎收回带着惋惜的视线走到房中央的桌案边坐下，门外的洛州得了命令拎着食盒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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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咱们已经在广陵待了一月有余，其下的各乡都已经顺利推行了度田令，所以咱们今日是否该继续去其他州郡推行了？”洛州将碗筷重新收进食盒，合上盖子后将食盒放至手边询问。

“原来已经留了这么久了啊”袁慎垂眸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边缘喃喃自语。

对面的洛州见自家公子还是一副老样子张了张口欲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自打上次在骅县看见程娘子与霍将军重修于好后，袁慎便一直是这副模样，说他难过吧，他眉眼舒展全然不是一副烦心事缠身的模样，该怎样行事还是怎样；可说他不难过吧，他原来每天都会笑笑，自打踏进了这片地界却很少露出笑颜。

“或许是公子被公务扰得太劳累了吧”洛州心中只能得出这么个解释。

“那公子这两日可要动身？”洛州试探地问道，袁慎回过头来与洛州对视。

“公子怎么这般看着我？可是洛州说了什么不对惹得公子不快？”洛州立马低着头请罪，袁慎轻笑两声又看向窗外。

“是族中传信于你了吧？可是又要给我相看女娘？”袁慎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神了！”洛州抬起头对袁慎奉承道，“公子您真是料事如神！”

“这程娘子嫁了人阿母虽说平常不在意我的婚事，可她与阿父现在回了胶东老家，老家的长辈们难免不会操心问得多了，自然要来信找我”袁慎走到窗边背手站立。

“公子，您小的知道您因为程娘子嫁给霍将军心中不痛快，可是咱们也得向前看，说不定在哪里公子便能找到一个比程娘子更好的女娘”洛州看着袁慎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劝道。

袁慎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笑，“谁说我是因为她心情不好了？程少商嫁给谁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我袁善见早该知道是这般下场了就像当年那个人说的一样，默默守候、期待乞求他人回首的人注定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若我当年不只是抛了一个绣球下去，若那枚绣球没有重新回到我手，是不是结局真的会不一样？”

“公子？”洛州听得云里雾里，袁慎伸手去探房檐落下的雨水，静静地看着那水滴因为掌心的温度渐渐融进皮肤。

“洛州，吩咐下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启程前往下一个州郡，另外”袁慎的目光触及那簇洁白，“替我准备一束茉莉，我想去看一个故人。”说罢，袁慎绕回屏风后面寻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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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慎的车驾在郊外的竹海里穿行，走到一个分岔路马车缓缓停下，袁慎单手拿着一簇茉莉下了马车，带着洛州走进竹海深处

走了片刻，袁慎看见了一片家族坟茔，看着最前面那立起的碑文，袁慎叫洛州取出供奉献上，又向着江博衍等人的墓行了几个大礼。

“贸然打扰，还望前辈莫要怪罪！”洛州听着袁慎没头没尾的话，强压下心中不解也连连向墓碑行礼。

“洛州，你先留在这等我，我想一个人去散散心”袁慎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茉莉抬脚向另一边走去。

“啊？是，公子！”洛州挠了挠脑袋，点头称是。

袁慎继续向竹海深处走去，片刻后在一个无字的墓碑前停下，袁慎蹲下身子将手中的茉莉放在墓碑前，随后从怀中抽出帕子擦拭着碑上的灰尘，看着周围杂草丛生的荒芜景象，袁慎心中不免对坟墓的主人更心疼了些，却还是面上不动声色。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就算被人误解、侮辱也什么都不说。当年我还像个傻子，总是将对凌不疑的郁气撒在你这样一个女娘身上，你从来没责怪过我，你也是太好脾气了一些。有时候啊你个女娘也可以不用那么坚强的”袁慎撩开衣袍在墓碑前盘腿坐下自言自语。

“不过这次我来，不是来和你吵嘴的，而是想告诉你些好消息的。你知道吗？程少商和你心心念念的少主公成婚了，如果你在，你应该会挺欢喜的吧！不过也说不定，毕竟到最后就剩我们俩是孤家寡人还有一件关于你的事想告诉你呢当年你的罪名反正当今太子也在本公子的劝说下准备为你正名，你可高兴？”

“对了！”袁慎低头看向那抹洁白，“我说过茉莉花很衬你，现在正好是花期便送你一束，不要太感谢我！”说罢，袁慎陷入良久的沉默。

“唉——”袁慎长叹一口气，眼底流露出怀念，嘴上却还是毒辣，“可怜你看不见，真是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袁慎抬头望着竹林上端的一方天空，站起身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