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善笑还没来得及应答,忽然有救护车鸣笛靠近。
突如其来的声音刺激令她全身僵硬。
夷承立刻捂住了她的耳朵。
但在他碰到她前一刻,善笑的世界已经沉入安静的海。
只有数秒,夷承封闭了她的听觉。
交谈,脚步声,车辆驶过路面的声音,虫鸣,孩子的笑声,树木婆娑的低语,所有声音徐徐重新浮出水面。她舒了口气。
“没事吧?”
“嗯。”花善笑左右四顾,与近旁一个不解地盯着她的小女孩对上眼神。显然这孩子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大人还要因为警笛被人捂住耳朵。善笑难免有点窘迫,扯了一下夷承的衣袖:“走吧。”
晴好了一天的天气在接近傍晚时忽然转阴。
“该不会要下雨吧?”花善笑语音未落,地上便晕开一个个雨点,越来越密,雨势顷刻转急。
两人急忙奔到就近的门面下避雨。
“也差不多该准备回去了。”夷承看了一眼时间。
“这点距离的话走回去也来得及。”
“没看到有卖伞的,着凉不好。”
花善笑抬眸看向不住降下雨柱的天幕:“那怎么办?”
一下雨计程车也成了稀缺品。
“坐轨道列车回去,你可以么?”
“现在快下班高峰了吧?又是周五……”花善笑有点犹豫,她和夷承对视片刻,郑重其事地向他伸出手,“交给你了。”
夷承以同等的慎重牵住她的手:“那我在进站前就帮你把感官调低。”
她点点头,产生了一点将要踏上冒险的紧张心情。换个角度想,她和夷承紧紧牵着手进站的样子,也的确有那么点像结伴离家出走的小学生。
车上果然全是人。挤着挤着,花善笑就到了另一侧车厢门旁的角落里。周围全是陌生人,各有各的声音、气味,怀着满腔的心绪踏上周五傍晚的归途。不论是信息流还是情绪密度,满员的车厢对哨兵而言都像布满雷池的万花筒。
夷承将她的听觉和嗅觉一降再降,报站声和人声都像挡在遥远的某扇门后。
但善笑依旧有些心浮气躁。
身后隔着挡板有谁戴着老式手表,走针的声音像在她脑后小心翼翼又一板一眼地跳舞。不知道是谁身上的烟味,混着附近另一个谁的香水味,车厢换气口喷吐出灰尘的气味。雨点还在敲打着车厢,水渍像迷你瀑布,飞快地下坠。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开始因为附近的人群而颤栗。
有那么一瞬,她陷入了恐慌。
但一切陡然归于平静的空白。
听觉、嗅觉都彻底封闭了。视野变得昏暗。触觉也变得迟钝,花善笑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靠在夷承胸口。他干脆把她带到了怀里,背朝外,将她与刺激的源头隔绝开。向导素的气息张开了一座岛屿。她清楚地知道外界的潮涌在翻覆,她可以安全地观看波浪到来又离去,但她不会沉没。
可怖的不断转动的万花筒深处成了烟花绽放的港湾。
花善笑抬头。她恰好还可以看清他。
是一阵直抵脑髓的冲动,也是早在心间回荡的词句熟透后自然而然滚落。○○○○。她应该将四个字说出口了。但是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以没法真的确认。也许发音很奇怪,也许吐字太含糊,也许音量太低。
夷承睁大眼睛,随即粲然而笑,整张脸都
被点亮。
花善笑不禁想,只是那么一句话就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如果她更早些说就好了。但现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口也不坏。
他忽然将她抱紧,下巴抵着她头顶。
她知道他肯定又脸红了。
余下的车程悠久绵长,又似乎转眼即逝。
车站离圣所已经不远。出站时依旧在下雨,但已然是与暮春时节更合宜的细雨。即便这么走回去也没事。
知觉一点点恢复,花善笑低着头,雨声和走在湿润人行道上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
“辛苦了。”顿了顿,夷承又说,“抱歉,我没考虑到天气。”
她摇头:“没事。久违地坐公共交通也挺新鲜的。”
说完,她咬着嘴唇撇开视线,仿佛那样就不用直视写在视野里的四个字。但是脸颊发烫。
夷承也陷入沉默。
圣所表面的写字楼进入视野。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晚间六点还差十分钟。天还没黑,但因为下雨,整条街都被包裹在灰紫色的阴影中,竟然营生了些许日出前的气氛。迷梦将醒。招牌和橱窗的灯光将脸容照得光影迭变,只能看清一部分。
“今天过得还算开心么?”夷承发问时竟然泄露出些微的不安。
花善笑即答:“超级开心,已经很久没那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