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几个时辰,他不打算翻篇。
假话易出错漏,可真话……真话怎么说给他听?
她在小摊边一转身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姑娘给拉住了手,在她腰间看见了同自己带着的那枚一模一样的鱼佩,那姑娘走得急,把手上连带着面具的黑色斗篷给了秦霁拿着。
秦霁一声不吭披到了自己身上,跟着她走到一间戏台后她才发现自己拉错了人。
秦霁问她鱼佩之事,她谨慎不肯答,只好又拿出自己那块自证非恶人。
那姑娘是个急脾气,发现她腰间那块不见了,觉得秦霁这块是偷的她的,要过来抢。
闹到最后争了起来,秦霁这小胳膊腿实在不是她对手,被咬了一口,推在地上。她跟秦霁闹完后上了台,秦霁被扶到了彩戏棚子边上搭的小屋子里,那儿好些是装扮好了要上去唱戏的人,一屋子妖鬼神仙。
秦霁也把面具斗篷都给戴上了,傻坐在那儿等那个咬她的姑娘。一直到旁人告诉她那姑娘悄悄溜走了,这才回来。
真话不能全说,陆迢能听的只有一半,剩下一半……秦霁想着陆迢这个人,他会吃哪一套呢。
铜铃声闷,月下影长。
秦霁踩着陆迢慢慢移动的影子,跟他从僻静的小路绕到了无峰塔后寮房处。
绿绣早在外等着,把秦霁从头看到尾,生怕她有哪儿闪失了,秦霁对上她担心的眼神,微摇摇头示意一切都好。
寮房内陈设尚齐,靠里一张宽床。中间一张罩屏,隔开了窗边的沉香木矮榻。榻边博山炉燃着香,一缕缕的青色丝烟从墙角漫出,渐渐攀升到整间房中。
灯架上的烛还没烧多久,崭新一截,刚刚融了个头,灯芯还没黑透。
秦霁粗略看了眼,没找到需要自己收拾的地方。
她合上房门,陆迢在榻边坐下,榻上一只四方小桌,摆着竹阁带来的黑釉建毫盏,陆迢自己倒了杯冷茶。
茶水从壶口抛出一道漂亮的弯线,转而落进盏中,撞溅出发闷的水声。
陆迢喝了两盏,睐一眼秦霁。
“想好了?”
秦霁垂眸,深吸一口气,挪到陆迢身边蹲下,两只手抓着他衣袂一角。
“我今天下午怕被大人的妹妹发现,转身想跑,撞见了一个姑娘。庙会人多,她走得急,抓起我的手就走。我听见大人的妹妹过来了,不敢出声提醒那个姑娘,后来她到了个戏棚子后面,发现认错了人,就——”
她眼里蓄起泪,抬头可怜巴巴看向陆迢。
他神色淡淡,对秦霁绘声绘色表演出来的可怜没有半分动容。
也不知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秦霁下巴扁了扁,小心抬出那只手腕凑到他面前。
近了看,水色软绫围出一条细细的胳膊,衣袖上透出的点点深红血迹几要连成一条线。
秦霁半嘶着声翻开袖口,露出一截雪白藕臂,上面一个触目惊心带血的牙印,显见是咬得不轻。
秦霁望着那伤口自己也憋得慌,余光瞧见陆迢眉心蹙了一下,又收了手放回自己膝上。
“她就同我吵了一架,要抢我的荷包,我闹不过她……”秦霁把后面等在彩棚的事又说了一通。
末了,也不敢抬头看陆迢,担心他发觉哪里不对又要发问。
“我不敢回寺内,去那儿问和尚定然要提起您,我怕出差错。”
……
说了大半天,也不见陆迢有回应,秦霁想着依他的脾气,若是有不耐烦应该早把自己提开了。
她大着胆子默默朝陆迢挪近了些,额抵着他的膝头,停了两息,没见他躲开,放心地靠了上去。
“大人,奴跑得那么快不只担心您的清誉,奴也担心自己。”秦霁停了停,垂着眸子,眼中微湿。
“我听说世族男子的外室被家里发现了都要料理,还有送了官坐牢的,我怕这些,怕她们又把我送回楼里去。”
秦霁怕被他家人斥骂,更害怕发生后面这些。
在榴园这些日子,她虽未明着露出过痕迹,但心里一直有所忧虑,也做过噩梦,梦见小时候被抓去的那个妇人变成了自己。
眼泪一滴滴落下,在陆迢月白衣摆留下道道不甚明显的水痕。
泪水离开眼睫,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的一瞬,秦霁看见陆迢今日穿的黑缎云丝舄上沾了很多灰,两只方舄头上沾了好些泥点子。
秦霁看得楞了会儿神,下颌被他屈指挑过去。
阒黑的双眸在这张泪水润过的小脸上停了停,伤心不是作假。
原来是怕这个?
她想得虽然多余却又再合理不过,这都是世家为了整肃门风常见的做法,不过他不一样,他不是寄生于家中,他能自己做主。
陆迢心里憋了半个下午的火气倏尔被这泪浇灭了些,堵滞在胸口的闷气像被扎出了个洞,得以舒出些许。
他攒起眉头,“送官也是送到应天府署,爷的面前,用你担心这么多?”
“那大人不会把我关起来么?”秦霁泪眼望去,滑溜溜的下巴颏在男人手心左右蹭了蹭。
“我不关自己的人。”陆迢将她鹅蛋似的下颌捏了捏,说出这样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你这样说我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