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笑道“就为我不在家哪里至于”
“倒不单为这个。老太太嫌她不在家这些时家里头太乱,把二太太也说了。还有大太太也吃了教训,就为大老爷”说到此节顿住了,大老爷是她公公,有些不好启齿。
池镜接嘴问“是为大伯前几日买人进来封小老婆的事”
络娴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大太太想着老太太素日常说要大老爷保养身子,便把买来的人又打发走了,谁知老太太听见,反说大太太你自己没本事,难道还不许别个多生养当着那么些人。反正谁也没落好,亏得你二哥外头办事去了,否则连他也要吃几句骂。你小心些,别撞老太太枪头上。”
正说话,见里头的人一一散出来,钗光交错,锦衣罗裙,怄的怄,恨的恨,脸上总归都是不讨好的神情。络娴听见她婆婆大太太接连一阵咳嗽,不敢耽搁,忙跑去搀住,和大奶奶左右夹击,挽住大太太去了。
燕太太在廊庑底下略顿须臾,到底向池镜走几步,“快进去,留神说话,别惹老太太生气。”
池镜适才进屋,屋子里一时鸟兽四散,静得出奇,唯有窗前几片阳光里的灰尘吊子还在翻腾着,仿如战后的硝烟。
有个雍容华丽的老妇人坐在榻上吃茶,正是池家老太太。老太太个头矮,人也瘦,那榻却十分宽大,她嵌在上头,像是小孩子做了皇上,
有股滑稽的庄严。可无论怎样的不恰当,她到底是这家的“皇帝”,几十年的家当下来,不像也做得像样了。
池镜近前去行了礼,老太太放下茶碗冷剜他一眼,又跑到哪里去了我回来你就不在家。你没事的人,倒比那些有事的人还忙。就只刚回南京来那几日还老实,也才老实了几日,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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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镜未敢狡辩,就这点老太太还瞧得上他,不像老大,说他的不是,总是诸多理由;也不像老二,不该说的不说,该说时也像个哑巴。
还有一点,他虽然做不成皇上的女婿了,总是文章好,是做官的料。再说也要看他父亲的面子。
所以他再不好时,她也还抱着点期望,“你从前不是这样子,都是在京城学坏了,你爹也不得空多管管你。老实说,今日到哪里去了”
池镜听她口气转软,才恭敬答道“从史老侍读府上听讲回来,听见凤家大哥病了,顺便去瞧了瞧。”
“凤翔”老太太沉吟道“听说朝廷有意要复用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写信问问你父亲,要果然是真的,和他们凤家结亲,也不算很吃亏。他到底还年轻,日后保不齐的事。”
“已去信了,还没得回信。”
老太太瞅他一眼,叫他一旁坐下,“听说他母亲身子也不大好了,我不得空,也没问过贺儿媳妇。”
“我去看望过,虽不好,一时也还不防。”
“该叫你大伯母去看看,她是亲家母。”说着,老太太扭脸吩咐跟前人去告诉,“去跟大太太说,叫她得空亲自到凤家一趟。不要瞧着人家艰难了些就疏远了人家,几十年的老世交,又做了亲家,不可慢怠。”
池镜望着她笑,晓得人她是怕人家说她势利。
她转过头来,一碰上他的眼就有些不喜欢,板着一张细壑纵横的脸说“做这门亲事的时候你大伯母就大欢喜,她是嫌人家不好了。那又怎么样是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定好的,由不得她。”
其实她也不乐意做这门亲,但池镜少不得还要奉承她两句,“谁能像您似的,随人家家境门第如何,只看交情品行。”
“嗳,就是这话,我这人吃亏就是吃亏在这上头,不看那些外头的,只看为人。”老太太一个高兴,吩咐把给她吃的燕窝端一碗来给他吃,“眼下要过年了,也不好再烦那老侍读给你讲学,人家府上也忙。读书的事年后再说吧,许你松快几日。过些天,我亲自打点份年礼,你自己恭恭敬敬带着去给人家磕头,就算提早拜年了。我晓得,你母亲在你的事情上总不费心,你不是她生的嚜,做继母的,有几个贴心的”
说到燕太太,少不得拉扯出许多抱怨,“你母亲,不是我说她,真是不顶用。你的事不去说它了,只说这些日子我在四老太爷府上住着,叫她代管些家务,她也管不好。回来我一看,全弄得一团乱你大伯母入秋身上就不大好,又不能像往常似的交给她。你两个嫂嫂一个拧不清,一个才进门一年,两眼摸黑,又都不中用。”
本来燕太太是池镜的“母亲”,按理不该在他面前说燕太太的不是,可她偏说。依她看来,这个家里头不和睦不好,太和睦了她也不放心,总觉大家一旦和睦起来,就要来算计她。
谁叫她年纪大了还犟着不肯死,不是有句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她晓得他们防她,她也防着他们。
唯独池镜,他还未成亲,按理管家的事落不到他头上去。她可以暂时放心,他一时半会还没有机会算计到她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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