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给他看得心惊肉跳,躲没处躲,脸上合宜地浮起一抹红云,微微侧身避了避。然而又偷偷漏个眼稍来窥他一眼。
可巧池镜也径直错身走过她身边,站在炕桌前把窗户一把推开,笑道“还真是下雪了”
玉漏连把眼皮扇几回,振作起来,跟着回头看,仍是不动声色和他搭腔,“今天夜里恐怕就要积雪了。”
“前几天也下过一场,没积得起来。”他反剪两手,遗憾的口吻。
玉漏没说什么,捧起梨汤一饮而尽。池镜向后瞥她,见她微微缩着脖子,冷得没处藏,却不叫他关窗。
他轻蔑而无声地笑她一下,但又愿意多找些话和她说,“你二姐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他知道自己很是矛盾,面上好善,心里藏奸。因为所怀的爱恨嫉妒都是缠绵的病痛,影影绰绰的不痛快。所以他也只是稀里糊涂地跟着感觉行动,偶然间良心发现,就顿一顿。想不起来时,又是我行我素。
玉漏也知道他是因为无聊,这样冷的天没处可去,和她逗趣别有一份使坏的刺激。她照例是笑,“难为三爷还记着。我们那头平昌路上有位姓赵的老爷,是做酒肆生意的,想讨我二姐去三房,情愿出一百两做聘。”
池镜回转身,把后腰抵在炕桌沿上斜立着,“我是说她和那位小裁缝。”
玉漏低下头去,怅然若失的口气,“那是没办法的事,大概他们的缘分只到这里。”
“那赵老爷多大年纪”
“五十多了。”
“那岂不是白糟蹋了你二姐为点银子棒打鸳鸯,真是不忍心。”池镜哼笑一声,瞥着她,“你就真放着你二姐不管”
玉漏仰头笑道“哪能呢我也正劝我爹娘,就算不中意那小夏裁缝,也不该把二姐许给那位赵老爷。”
“你爹娘就肯听你的”
“我也是尽我所能罢了。”
池镜待要再提借银子的事,想想又作罢,知道了她是怕还不清他的。越是如此,他越是想使坏。
他朝下瞥着她那半张脸,见她站起身要走,想是风口里吹得冷了,要换到别处去坐。他忽然玩兴大起,伸出脚去踩住她的裙子,眼见她整个人朝前扑去,他又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掣了一把,“怎么那么不小心”
呼出的热气喷在玉漏脸上,她心神一抖。他那手松得极快,连个影也没捉住就又收在袖中了。她的人几乎是在他怀里,近近地看他一眼。他脸上是一派坦坦荡荡的笑意,反来怪她,“还贴着啊”
听见有人走过来,玉漏忙站开了些。
那头过来个丫头,站在罩屏底下跺下脚,“好啊三爷,原来是你开的窗户我就说怎么屋里忽然冷起来了。快关了”
丫头态度不算敬畏,显然是平日里和他玩笑惯了的缘故。他也不怪罪,转身把外窗拉拢,窗屉子也从两边阖拢来,“这屋里没日没夜的烧着炭,我是怕闷着你们。喏,给你们都阖上了。”
那丫头走来拉他,“你梨汤也吃完了,还只顾在这里偷懒。我们奶奶的帖子你就放着不管了快去写了吧,新研的墨,一会又要干了。”
他懒洋洋地拖着步子,给丫头拽了出去。玉漏还在榻前站着,有片刻怀疑方才他的举动是错觉,但腰上的皮肤还在发痒,脸上的皮肤也在发烫。确凿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没钻进他设下的圈套里,他反倒掉入她设的网中。她有些秘密的成功的喜悦,尽管知道这不是爱,算得上是个恶作剧,但也是个前程可观的开始。
不一时张妈跟着络娴回来,玉漏并张妈要告辞家去。走出暖阁,看见池镜还在对过书案上写帖子,一笔一划的写得格外慢,仿佛就为在那里捱延。
但直到玉漏走出去,他也没抬头看她一眼。
这个人简直让人摸不准脉门,玉漏倒有些糊涂了,到家仍想不明白。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一时兴起玩一下还是她这个人根本就只值得人家和她玩一场
碧纱橱内钻进来一缕风,四下里搜刮一番,又趾高气扬地吹荡出去了。她彻骨地发寒一阵,手一抖,洒出几滴茶汤来。
“叫你做点小事就这样的不耐烦”俪仙盘腿坐在榻上,笑着将账本搁在腿上,“就这样不高兴伺候我啊”
玉漏忙将炕桌上洒的茶汤搽净,福身道“奶奶想岔了,我哪敢呢,伺候奶奶本就是分内的事。”
这话回得无可挑剔,俪仙只得换转话头,“想什么呢那么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