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少年,如今快十五了……
【……爹爹贪嘴,尤其爱食这里的一种果子,恨不能日日吃个饱。可那果子虽美味,多食却于身体有损,后来父王便不让他吃了。昨日爹爹偷偷买了那果子,被父王发现了,父王大怒,便将我打了一顿……】
【我心中委屈,却无人诉说……后来父王气消,将爹爹买的果子给了我……他只怕爹爹吃多了对身体有损,却不怕我吃多了生病……我今日思及朝臣们昔年的议论,说我不是父王亲生的孩子,如今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前些日子与师父去镇上义诊,方知百姓心中对你十分敬畏……我告诉他们我去过京城,他们都十分羡慕,托我下次若是见到你,代他们朝你磕几个头……师父说,你是个好皇帝,我觉得他说得对……】
【师父要去南边游历,沿途给百姓们义诊,我打算跟他一起去,暂时便回不去京城了……很挂念你,希望我不在京城,那帮人不会惹你生气……下次若是生气,别摔茶盏,仔细又划伤了手……茶盏也很贵,摔碎了可惜……】
纪泽每次寄过来的信都是厚厚一沓,里头尽是些琐碎的日常,可李丛却很爱看。
有时候信中会夹带一张画过来,都是纪泽画的,内容五花八门,画技却十分平庸。
通过纪泽的信,李丛知道这两年的时间,他不止是在南方过冬,还去过很多地方游历。尤其是跟着唐恕离开之后,他一路上见闻颇广,且经常与李丛分享。
后来,他寄过来的信中,偶尔还会夹着一片风干了的草药叶片。
李丛倒是跟着他认识了不少从前没见过的草药,其中有一些,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没见过。
这一年,纪泽十五岁,李丛二十岁。
这年秋天,南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了疫症。
因为离得远,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
李丛拿着那文书,心中百味杂陈,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后来太医们推断,这次的疫症,多半和十五年前京城那疫症是同一种。
李丛对那疫症十分熟悉,因为纪泽当时便染上过,且险些丢了性命……
李丛连夜与群臣商讨了此事,次日便派了人前去协助当地官府,毕竟京城对这种事情比较有经验,可能会帮上忙。然而京城的人刚派出去不到半月,估摸着还没到地方呢,南边的文书又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
文书的内容是,当地有神医协助,
控制住了疫症,请朝廷不必担心。
又过了些时日,京城派过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地消息……
据说那神医竟制出了预防疫症的法子,且试过的人中,八成都没有再染上疫症。这次派到南边的人,不仅带回了这个消息,还将这法子一并带了回来。
太医院的人几经琢磨,都对这法子啧啧称奇。若非派去的人亲眼所见,且当地官府的公文上呈报地清清楚楚,众人多半都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如今事实却证明这法子极为有效。
经过太医院的提议,李丛亲自拟了一份圣旨,着当地官府送这位神医入宫接受嘉奖。
太医院的人更是摩拳擦掌,都想着能见到此人,与他探讨一二……
毕竟做大夫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整个大渝朝恐怕也没第二个。
入冬后,那位传说中的神医终于被召进了宫。
李丛远远看着他,只觉此人看着年纪不大,并非是他想象中的老者,竟像个少年人。
直到那少年在他面前恭敬一拜,而后抬头看向他,李丛才认出对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了两年有余的纪泽。
当然,那个传说中的神医并不是他,而是唐恕。
只是唐恕不愿受拘束,且自认将半身医术都传给了纪泽,于是才让纪泽替他入了宫。
当夜,京城便落了雪。
李丛与纪泽立在福安宫内的回廊下,看着外头的雪簌簌落下,心中都感慨万千。
“没想到你兜兜转转,竟是做了个大夫。”李丛笑道,“而且还是跑来宫中做太医。”
“我听说太医院的俸禄还不错,这才心动的。”纪泽道。
少年已经十五岁了,如今身量几乎快赶上李丛了。
李丛伸手在他胳膊上捏了捏,开口道:“结实倒还是结实的,没瘦。”
纪泽闻言也伸手捏了捏李丛的胳膊,笑道:“皇兄也没瘦。”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而后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外头的雪。
“朕记得十五年前的中秋,你得了时疫,朕当时很害怕会失去你,所以跪在王府的院子里朝天地神明祈求,让他们保你无虞。朕说,你若是能平平安安,朕便做一个好皇帝。”李丛道。
这件事情,纪泽曾听纪轻舟和李湛提起过不止一次。
他很惊讶,彼时的皇兄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已……
纪泽转头看向他,开口道:“你做到了。”
“你为什么愿意回来?”李丛看向他问道。
纪泽看着他,很想说我不忍心丢下你一个人面对这茫茫的未来。
他们既是兄弟,便该并肩去面对前路,他怎么忍心自己在外头快活潇洒,却将他的皇兄一个人扔在这四方天地之中?但他想了想,却没将这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