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男的,才从屋子内出来,朝着扑叫的狗吼了几声,狗这才恹恹地走了。男的是彭浩锋,背也有些微驼,眯着眼睛看着车队。
周学兵老远便喊:“彭师傅,是我,周学兵!”
彭师傅顿时来了精神,满脸堆笑,一只手掌搁在额头上,眯着眼看着周学兵,说:“周学兵?你小子!好家伙!快,快进屋,十来年不见了!”
周学兵便带着众人进了彭浩锋的家。一进屋,只见堂屋正上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相框,仔细看,才看到相框里是彭浩锋的妻子。相框前面搁着一个香炉。周学兵顿时明白过来,彭浩锋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师母已经过世。
他一时间有些难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竟然感觉到内心一阵隐疼。但很快,他又缓过来,转身对彭浩锋说:“师父,师母她老人家····”
彭浩锋一脸严肃,说:“她命不好,没啥福气。”
大家便明白了,彭浩锋的妻子确实已经过世,便依次又在柜子前鞠躬几次,并虔诚作揖。周学兵更是跪在地上,朝着师母的遗像,连磕三个响头。磕完头起来时,满脑子里都是当时师母给他蛋面条时的身影。
周学兵说:“师父,师母这是啥时候的事?”
彭浩锋一面招待大家就坐,一面说:“年前秋天,当时我在修车。她一个人忙着农活,操劳过度,到冬天时有天早晨起来,忽然就栽倒在地上了,当时我想着送去医院抢救,她拉着我,吞吞吐吐说算了,话都没说完整,整个人便口鼻流血,瘫了不到一周便走了。”
彭浩锋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众人听到这里,无比有些哀伤,周学兵更是伤感不已,想起当年他在这里学修车的情景,一时间竟然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那时候,师母老怕他饿着,常常给他做好吃的,有时候还专门给他开开小灶,当他是自己儿子一般。衣服破了,也给他缝上。到冬天时,还去镇上给他买过袜子,回来时还带了烧饼给他吃。
周学兵极力控制自己情绪,说:“师父,你现在有啥打算没?想不想跟我一起去东川?”
彭浩锋自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周学兵能来看看自己,已经是莫大的感动了。毕竟,周学兵也只是当年跟着自己学车,见他肯学肯干,毫无保留地教了他而已。但对周学兵来说,彭浩锋夫妻俩,却像冬天里的暖阳一般,照射在他最苦最累最需要安慰的时候。
只可惜。
林淑琴静静地看着彭浩锋和周学兵,没说一句话。
彭浩锋哽咽着说:“谢谢你,学兵。你师母在这里,我也不可能离开。”
周学兵“嗯”了声,起身借口去
外面洗把手,林淑琴跟着出来了。周学兵和林淑琴商量,给彭浩锋一点钱,算是感谢一下。林淑琴说:“你决定就是。”
周学兵进屋后,彪哥说:“学兵,天色也不早了,担心回去太晚,要么咱们今后再来看看彭师傅?”
原本大家决定在这里吃个饭,如果可能,还随便留宿一晚,但没想到彭浩锋的妻子过世。所以,原本的计划也就打乱了,大家决定不在彭浩锋家里继续待下去。
周学兵听到彪哥这么说,心里明白大家的想法,便说:“确实如此。听你的,彪哥。”说完,又对彭浩锋说:“师父,洗手间在哪里?你带我去一下呢。”
彭浩锋便带着周学兵出来上洗手间。周学兵本不是想上洗手间,他只是想避开众人,给彭浩锋三百元钱。毕竟当大家的面给,彭浩锋一来不会收,其次众人看到后,只好也跟着给钱,这会让大家觉得尴尬。
彭浩锋见周学兵给钱,顿时有点生气,说:“学兵,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你心里有我跟你师娘,我已经很感激了。再收你的钱,岂不是做人太混账了?再说,我一个人,也不缺钱用,我修修车,还是比清水湾种田的老乡们日子过得好。”
再三劝说,彭浩锋就是不收钱,周学兵只好暂时不给了,去上完厕所,回来后大家已经等着准备再次出发往回赶。
彭浩锋客气地挽留了一下,大家也都说谢感激的话,纷纷上车。周学兵找了一支笔,给彭浩锋写了自己在东川的地址,写完递给彭浩锋后,拉着他的手说:“师父,你哪天要是想来东川,就来找我。就照着纸上这个地址来就是。”
彭浩锋拿着地址,说:“好的。学兵,你看你们都没吃顿饭就又要走。”
周学兵笑了笑,说:“没事。我们下次还会来的。”说完便上车,接着“轰轰”几声,车队便朝着东川方向走。
彭浩锋送走众人,在妻子的相框边的香炉边,发现了几张钞票,数了下,一共六百。
他捏着钱,眼泪直往下滴,对着相框说:“老伙计,你当年没说错,学兵这孩子,是个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