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思青落水的第二天,黎阳带着容思勰,一起去清辉园看望容思青。
走到清辉院门口,黎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清辉院在嘉乐院后面,规格配置都降了很多,是专门给宸王的妾侍住的。对于黎阳这种高门贵女,打小她就没怎么来过妾侍的院落,所以,难怪她要皱眉。
四娘虽然是庶女,而且是个父亲无意忽略,嫡母光明正大忽略的庶女,但好歹是宸王府正经娘子,和姬妾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儿,即使那是生母。之前容思青还小,黎阳才懒得亲力亲为地教养她,干脆满足了如莺的思女心切,由如莺照顾着四娘。后来黎阳有了龙凤胎,偏偏这对龙凤胎动不动就生病,更没有精力注意容思青。大房两位当家都不管,其余几房谁会注意你一个庶女住在哪里,所以容思青就由如莺带着,在清辉院长到九岁。
黎阳带着丫鬟迈入清辉院,院内先是一溜正房,树木掩映,其间有篱笆把每一个小的院落隔开,篱笆内还有侍妾自己弄的花草。黎阳转过一个拐角,步入四娘的房间。四娘自己住一个小院,不远处是如莺的住所,倒也便于照看。
说起来宸王的妾室并不多,与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静安郡王府完全没法比。没有孺人,也没有滕妾,仅有的侍妾如莺还是安王府,也就是如今的静安郡王府送过来的歌姬。当年宸王夜宿安王府,也不知怎么回事,破天荒地宠幸了如莺,安王便顺水推舟将如莺送到了宸王府。没想到两个月后查出了身孕,后来生下了宸王的长女——容思青。因为如莺和容思青,黎阳和宸王大闹了一个月。原本感情颇好的夫妻,却因为区区一个歌姬生出嫌隙,自此之后宸王再也没有碰过如莺,连对容思青都是淡淡的。可是黎阳依然在闹脾气,长宁公主和黎阳的长姐英国公夫人轮番劝告,好容易才劝通了黎阳,直到黎阳怀上双胞胎,夫妻二人才真正和好。
经此一事,宸王见识到了黎阳对他的侍妾的态度,在这之后,黎阳就再也没有为宸王的后院烦恼过。
而后院唯一的如莺,就格外扎眼了。
好在如莺心里清楚的很,她在后院里十分安分,老老实实地做一个隐形人。黎阳看在如莺安分度日的份上不曾为难过她,就连容思青,虽然不受宠,但是吃穿用度都是不差的。
黎阳带着容思勰往容思青的住处走去,黎阳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决定给容思青换个院子了。堂堂王府小姐,和姬妾住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容思勰也知道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一路目视前方,安安静静地跟在黎阳身后,跟着黎阳进屋。屋内,容思青正半靠在床上,虚弱地捂着嘴咳嗽。黎阳坐在床边,问:“昨日事情太多,没时间来看你,今日可好些了?”
“劳母亲记挂,四娘好多了。”
容思勰适时说道:“四姐,这次害你落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四姐不要怪我。”
其实容思勰并不是导致这次意外的直接原因,但无论如何都害人家落水了,容思勰也不替自己争辩,老老实实认了错。容思勰对容思青行了一个赔罪礼,起身时容思勰无意抬头,分明从容思青的眼中看到了刻骨的恨意。
那样狠厉黑暗的情感,看得容思勰一愣,起身的动作就僵在了原地。
黎阳奇怪地看向她,“七娘,怎么了?”
容思勰立刻回神,再看时,容思青面容苍白,处处透着不堪一击的虚弱,哪里有方才的狠戾。
容思勰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对黎阳笑道:“方才走神,是我失仪了。”
黎阳仍是奇怪地看着她,但也没有继续追究,转身对容思青说道:“你本来就体弱,这次又落了水,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吃得消,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做药膳补身体,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
容思青低头,露出感恩羞怯的样子,唇边却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四娘谢母亲体恤。”
容思青历来以沉默怯弱的形象示人,谁能相信这样的神情竟然会出现在容思青的脸上。若不是容思勰一直仔细盯着容思青,容思勰也不会相信。
然而黎阳因为角度原因,并不曾注意到容思青的神色,她扫了一眼屋里的侍女,声音中已经带了些许严厉,“你们作为奴婢,就要时刻跟在主子身后,保证主子的安全。四娘带着这么多人去自雨亭,竟然还是掉到了湖里,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逃不脱护主不利的责任。”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慌忙跪下,冬枝跪在最前面,心里已经绝望。四娘落水,少不得要惩处一些下人,她是四娘屋里的一等侍女,当时又正好在场,王妃要拿下面的人开刀,她就是第一个顶刀的人。冬枝的心里越来越凉,恐怕今日,凶多吉少了。
屋内气氛沉重,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说话。容思青突然开口唤了一声“母亲”,在满屋寂静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母亲”,容思青拽住黎阳衣袖,“是我没站稳才落水的,与她们无关。要是因为四娘罚了这些人,女儿心中难安。”
黎阳挑挑眉,心中大感意外,她的这位庶女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竟然也为丫鬟求情了?
她的眼角扫到冬枝,印象中这个是四娘房里的一等侍女,黎
阳隐隐明白四娘为什么要求情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跪在地上的冬枝也不可思议,四娘从来不过问院子里的事情,上次因为四娘吹冷风得了伤寒,王妃也打发了好几个奴才,其中都有伺候了四娘五年的春梅,但四娘什么都没说,由着小厮把哀哀哭泣的春梅拉了下去,她才借此成为四娘身边的大丫鬟。本以为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她被拖下去,没想到,四娘替她求情了。
冬枝已经死掉的心再次迸发出丝丝希望,只希望四娘能多说几句,打消了王妃重罚她的念头,哪怕减轻也行。
黎阳看着容思青,再度试探自己的猜想,“四娘你还小,难免有不长眼的下人欺你年幼,偷奸耍滑,不尽心照顾你。你这般纵容,只能让她们越发放肆。所幸你这次没有大碍,可是谁能保证下次,若这些下人还是这样懈怠,谁晓得会发生什么?”
容思青似乎陷入到什么回忆中,她低下头,声线不稳,似乎在克制什么,“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身边就冬枝这么一个可心丫头,罚了她一是不忍心,二是换了人,恐怕女儿也用得不习惯。不如母亲发发慈悲,从轻处罚吧!”
一直未曾说话的容思勰看向容思青收在身侧的手,果然,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可以想象到主人使了多大的力气。
容思勰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了,难道之前的七年都是她看走了眼?她印象中安静又怯弱的庶姐,其实只是容思青刻意展现给她们看的表象?
容思勰心中疑窦丛生,黎阳也没有闲着。黎阳看了看容思青,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冬枝,眼中隐约有笑意,她最终点点头,“也罢,你这个孩子就是心善,看在你的面上,姑且先饶了她。”
冬枝重重地磕头,“奴婢谢王妃,谢四娘。”
“但是”,黎阳话锋一转,“其他人可不能轻饶。”接着把那天跟在容思青身后的,还有院内负责□□下人的婆子一一罚了,冬枝也扣了一年俸禄,杖责三十。
容思青见黎阳松口,心中一松,只觉浑身无力,她向后靠在床上,静静听着黎阳发落下人。
她刚刚重生,身边正是需要臂膀的时候,无论如何要保下冬枝,至于其他人,容思青捂着嘴轻轻咳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值得为不相干的人再忤逆黎阳。
若换做从前的容思青,此时一定心中不忍,却又没胆量阻止,她有时也恨死了自己的懦弱。可是现在不同了,从她绝望跳湖的那一刻起,那个懦弱无依的容思青,就死去了。
黎阳打发了下人,嫡母关怀庶女的样子已经摆足,便也懒得再呆在这里了。她随便说了几句,不外乎是仔细养好身子、按时吃药等场面话,就站起身,打算离开。容思勰作为随行人员,自然跟随着黎阳一同离开。
容思青作势要下床行礼,黎阳拦住,“你身体还没大好,不必下来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容思勰也说道:“是呀,四姐,你要好好养病,府学的姐妹们都等着你回去呢。”
容思青装作不胜感激地低头,掩过心中的鄙夷,看看她的嫡母嫡妹,装腔作势的一把好手。黎阳和容思勰对她哪怕只有一丝真情,如何会逼着她嫁入那样一个火坑。好在苍天有眼,黎阳和容思勰做的孽最终报应到她们自己身上,想到她投湖时容思勰的惨状,要不是黎阳和容思勰还在这里,容思青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黎阳觉得今日她的庶女有些奇怪,但也具体说不出哪里奇怪。但黎阳实在懒得作“慈母孝女”之态,黎阳出生就是公主之女,长宁公主、长姐沛阳县主都纵着她,之后更是成为王妃,从来都是骄傲强势,喜欢不喜欢都敢表现在脸上,最是不屑于惺惺作态。要不是容思勰对容思青落水一事心存愧疚,黎阳甚至都不会亲自走这一遭。如此,黎阳便也懒得管容思青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内宅早就是她的天下,容思青再费心思,还能翻出她的掌心?
黎阳并没有将容思青的反常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容思青今日的作为可能是生母提醒,也可能是冬枝提醒。但终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
容思勰倒是放在了心上,但她更倾向于容思青演技了得,并不曾往其他方向上想过。
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仇恨的种子正在发芽。原本清晰明了的未来,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容思青20已更新】
为什么大家都不收藏不评论呢?
这样作者会很心虚,我写崩了吗?剧情不好看吗?小剧场太无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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