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头都没回,一路神色冷清的出了李府。
她的未婚夫并不喜欢她,她这十几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她这般落魄,但未婚夫没有看过她一次,她便已经明了了,现在也不会因此而难过。
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她要拿着一千两银子去请大夫,抓药,给她弟弟看病。
纵然当年事是侧妃做的,但是她和弟弟都是无辜的,她是被买进府、偷享了郡主福的孤儿,弟弟也从未害过旁人,在半月之前,他们姐弟俩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所以她觉得,他们还是该好好活着的。
就算当不成郡主,当不成世子,也不能死吧?
思索间,时雨快步跑向了街巷间,坐上了雇来的马车,一路奔向她在外城租下的小院子。
她的弟弟还在等她呢。
——
马车摇晃间,时雨坐在单薄的木板上,握着手里的银两,心里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租赁来的单薄的马车挡不住风,寒意从马车木板的缝隙里、马车破旧的车帘被风吹得啪啪响,她在马车间摇晃身子,一直在看着她手里的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能做点什么呢?请个大夫,开些好药,大抵要个二三百两,剩下的银子可以做些营生,但是她并没有一技之长。
她曾学了些琴棋书画,勉强入眼,但以此谋生怕是吃力,刺绣女工她也不通,洗衣浆煮更是未曾,算来算去,她竟是什么都不会。
过去的十几年,她一直都是郡主,她——
“不好咯!”突然间,赶车的马夫哎呦一声,高喊道:“小姑娘呀,你们院子被人围起来啦!房屋被烧起来了呀!”
时雨骤然清醒过来,她跳下马车向外一瞧,便瞧见一片火光。
李府坐落在京城内城麒麟街,地段极好,而时雨租赁的小院在城外郊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院子,四处都没有人家,这一来一回几乎横跨了半个京城,她酉时离开李府,现在已是戌亥交界,天色暗沉沉的,北风呼啸间,那小院子被近百私兵给围上了。
私兵强壮高大,身穿盔甲,每一片盔甲都被打磨的锃亮,手握墨刀,肩背麟袋,周身杀气翻涌,手里拿着火箭,正一箭一箭的射向院内。
小院子不过一屋一舍,墙面由黄土夯实,上还生着零星枯黄的野草,连一块砖都没有,越发显得院外围着的私兵可怖。
黑云压城城欲摧,北风萧瑟火光起。
时雨从未见过这样亮的火光,贪婪的舔舐着这小院子的每一寸,越是黑的夜,那火光越是刺目。
那用精铁打造成的箭可以直接射穿墙面,“铮”的一下射入地面,小半箭身都没入地面,只有尾翼还在嗡嗡的颤。
要不了片刻,这座小院便会化成一片火海,里面的人也活不了。
时雨已经看见了,她的弟弟时云踉跄着从屋内跑出来,然后被一箭射在了地上!
血肉迸裂,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而在私兵的最前头,簇拥着一个身穿墨兰绣云锦缎武夫袍、袖扣精铁护腕的高大男子,肩背挺直的立于马上,头顶墨冠,面容寒峻,神色冷冽。
他立于人群之前,垂眸看着痛苦倒地的时云,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时雨的脑袋“嗡”了一声。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千两银票散落在地上,但她已经顾不得了,她踉跄着奔向小院子里,奔向她的弟弟。
在冲入院子之前,有私兵试图拦住她,但马上的人只凉凉的扫过来了一个眼神,私兵便不敢动了。
因为,这一位,便是康佳王府的新世子,他不肯改姓名,只肯叫他生下来便叫的那个名字——陆无为。
陆,随的的是康佳王妃的姓氏,无为,也不知是谁给他取的名字。
因着这位嫡子失踪多年、受尽委屈,又是发妻当年唯一留下的孩子,所以康佳王对他格外纵容,他要叫什么便叫什么,他要私兵便给私兵,他要来围院子,那就来围院子,在陆无为的面前,时雨与时云的重量不值一提。
时雨跑到门口时,把学了十多年的端方礼仪都忘了个干净,也把地位悬殊不能触敌这八个大字给扔到脑后了,她愤怒的像是一只落了难的凤凰,飞不起来了,只能在地上狼狈的扑腾着,嘶鸣着啼血。
“他从未做错什么!你何必要赶尽杀绝?他什么都不知道!”
“董侧妃已经死了!是康佳王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你凭什么杀我们?”
时雨的发鬓跑乱了,唯一用来撑场面的簪子也掉地上了,她向马上的人嘶吼完,便转身踉跄着跑向门内,她甚至都没有去看对方的脸。
她要把她弟弟救回来。
就算是董侧妃做了很错的事,也和她弟弟没关系,她的弟弟那样好,她不能看着她弟弟死掉。
她有一千两的,她能救活她的弟弟!
她飞奔向院内。
院内一片狼藉,她的弟弟倒在地上,胸口中箭,面色苍白,俨然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