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稳婆说完这话, 院子里的丫鬟明显慌了:“王爷不在府中, 去请什么人过来?”
宛月回过神来,急忙说:“赶紧去寿康大长公主府上叫人, 大长公主见多识广,肯定有主意。还有申府柳娘子,她生过两个孩子, 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马上就要宵禁,我们现在出府恐怕来不及……”
“都够了。”林未晞又一阵阵痛过去,现在脸都是刷白刷白的。她额间缀着细密的汗珠,面无血色, 一看就知疼得厉害。林未晞几乎是强撑着说:“天色已晚,不必去叨扰大长公主和柳素娘了,王府里生产的东西已经准备了许久, 该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 两个稳婆也是经验老道之辈。你们一会听稳婆的话, 就这样接生吧。”
“王妃……”
高然被关进佛堂, 燕王也不在府中, 现在林未晞即将临盆, 一下子王府中连个主事的人都没了, 丫鬟们难免心慌。好在林未晞平日对她们要求甚严,即使在这种场合,丫鬟们各处跑着去端剪刀烧热水,紧张但有序,没一个呈现乱态。
顾呈曜照常在书房读书, 今日不知为何,他许久都没法静下心。他听到外面的丫鬟跑来跑去,脚步声很大,顾呈曜推开门问:“怎么了?”
“王妃突然阵痛,现在已经进产房了。”
顾呈曜狠狠惊了一下,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来告诉她?林未晞就打算自己来做吗?
顾呈曜赶紧往主院走,他和林未晞年龄相近,继母临盆的时候他这个继子过去实在怪异,可是人命关天,多少女子就是在生产时去鬼门关转了一圈,此后便没有熬过来。和林未晞的安危相比,避嫌算得了什么。
顾呈曜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林未晞由人扶着走进专门预备的产房,即使这种时候,林未晞都执意在地上走动,不肯轻易躺下。顾呈曜嘴唇动了动,他手抬起一小半,又紧握着放下。林未晞是他的继母,即将出世的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他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嘱咐林未晞不要怕。
自从顾呈曜出现后,院子里跑动的丫鬟们明显有底气许多。虽然顾呈曜并不能做主林未晞的事,可是庭中站着一个主子,多少能让人心安。顾呈曜站着初春的庭院中,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
他也才十八、九岁,虽然有过两段婚姻,但是都不长久,生孩子这种阵仗更是闻所未闻。他只听说过女子临盆十分凶险,孩子胎象不好,或者熬得时间久了会难产血崩等等。然而这些只言片语的听闻,越发加重了顾呈曜的心慌。
天色渐渐转成苍蓝的黛色,西方的红晕也看不见了。三月的傍晚尤其舒服,风湿润又清凉,隐隐还夹带着玉兰的香气,若在文人眼中,这大概又是一个让人诗兴大发的闲适春夜。但是顾呈曜却完全注意不到的外界环境,他全部心神都在前方。产房里的动静委实算不上乐观,呼喊声、跑动声不绝于耳,光听着,顾呈曜就觉得她一定很痛。
她其实,是一个很怕疼的人。
顾呈曜思绪胡乱驰骋,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规整有力的脚步声,整个王府仿佛都因此振奋起来。顾呈曜心情一凛,赶紧回头,果然是燕王回来了。
“父亲。”
庭院中下人们又惊又喜,端着水盆的丫鬟立刻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跪在地上深深将额头贴地:“王爷!”
顾徽彦随意点点头,眼睛都没有看向其他人,而是径直落在大门紧闭的产房上:“她已经进去了?”
“回王爷的话,王妃已经进产房半个时辰了。”
顾徽彦眼睛落在房门上,脸上的神情冷凝。他现在还穿着墨黑色的朝服,身上的日月走兽绚丽又浓重,或许是因为刚赶路回来,顾徽彦的气势犹带着在山陕两地的凌厉威沉:“不是说应当是四月中旬么,怎么会提早这么多?”
丫鬟摇头说不知,顾徽彦沉着脸摆摆手,示意她们去做自己的事。
顾徽彦提早回来,虽然他一言未发,可是整个庭院中的气场顿时不一样了。这种无形的改变,远非顾呈曜能及。
顾呈曜默默低下头,攥紧了方才没有伸出去的那只手。这段时间父亲不在府中,他每日晨昏定省,虽然大多数情况都见不到林未晞,可是这却给了他一种错觉,或许,日子一直这样清净又规律地过下去也好。林未晞突然早产临盆,顾呈曜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隔着一扇们,林未晞在里面,而他在外面焦急地等。这也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乱感。
但是现在,所有的虚妄和错觉都被人强力粉碎。顾徽彦回来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都不需要说什么,就已经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想必丫鬟们已经把消息传到产房里,稳婆的声音明显有节奏很多,显然是产妇的情绪稳定了。
天上的苍蓝转成深黛,又渐渐变成墨黑。漫天星子出现在天幕中,林未晞进产房,已经三个时辰了。
顾徽彦看着从产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带兵打仗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头晕心悸。
“这都是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