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张雅女士除了第一个月打过一次电话询问过姜妙的近况之外,就再也没主动给姜妙打过电话。
姜妙坚持一个月给她打一次电话问候
——姜妙受她养育、照顾了十五年,总还是希望能跟这位知性、优雅的女性保持住一分至少比“陌生人”稍稍亲密那么一点的关系。
姜妙觉得这并不过分。
但显然张雅女士不这么认为。姜妙坚持了六个月之后,接到了科索先生打来的电话。
“嗨,孩子!”科索先生的面孔看起来似乎从来没变过,还是像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英俊的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说,“张给我打了电话,她有点担心你。我听说,你每个月都给她打电话?”
他说:“孩子,你虽然还不满十八岁,但是你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应该有与你的学识和身份匹配的成熟心态,对抚养人的过度依恋可不是一个大学生该有的表现。”
仅仅是每月一次的电话,每次不过五到十分钟,就被看作是过度依恋了吗?
姜妙有那么一丝微微的无力。
“好的。”她沉默了一下,努力微笑,“我以后不会再打扰她了。”
挂了电话后,姜妙想,张雅女士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吗?
姜妙的很多中学同学都是住校的。青春期的孩子是最难相处的,很多抚养人都因为受不了,就在这个阶段提前将孩子的监护权移交给学校,把难搞的孩子交给专业人士。
但相应的,监护权一旦转移,因孩子的优异表现而获得的加分奖励也随之转移给了学校。张雅能一直把姜妙抚养到她考上大学,已经做得比很多抚养人出色得多了。
虽然事实上,这跟姜妙皮囊里住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脱不了干系。
姜妙于是不再给张雅女士打电话。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也同样不再给她打电话。这个社会默认,无论一个孩子多大年纪,你身在几年级,就应该有与之相匹配的情商和能力。
姜妙再一次收到这两个人的电话,是在她满十八岁的时候,最后的这一次考核结束之后。
姜妙不出意外的取得了高分。
这带给了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丰厚的回报。他们两个人分别给她打电话表示祝贺和感谢。
张雅心情非常好,还多问了一句:“这个假期有什么计划?”
一个学年只有一个学期,也只有一个长达四个月的假期。张雅和科索提前支付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自己也有奖学金,手头算是相当宽裕,再加上又无家可回,于是姜妙这三年的假期都去旅游了。
“打算去列宿六号星看看,听说那里景色不错。”姜妙说。
“是的,那里相当不错,我是大学毕业后去的那里。祝你玩得开心。”张雅女士说,“那么,再见了,玛丽。”
姜妙说:“再见,张女士。”
科索先生同样在视频里说:“再见,玛丽。”
姜妙也回以:“再见,科索先生。”
当屏幕黑下来,姜妙知道,从今往后,她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个社会的每个成年人都是独立的,大家都不结婚,即便合作生孩子也顶多养到成年。几乎没有人会跟同一个育儿伙伴连续生孩子的,那些生过多个孩子的,也肯定是跟不同的育儿伙伴合作的。
连父母都不会在孩子成年之后再与他们联系,更不要提这些半血缘的兄弟姐妹了。所以可以等同于每个人都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没有舅舅叔叔,姑姑姨妈之类的。
伦理观念变得很不一样。的定义被缩小为父母与亲生儿女之间的性关系。而半血缘的兄弟姐妹甚至隔代,都在不这一定义里。
只是一对男女如果打算生育孩子,必会事先向政府系统查询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三代以内的血缘被禁止共同生育孩子。
家和家族的概念只存在于上流社会。在这个国家里,几乎就只有上流社会的有钱人还传承着结婚这么古老的传统,维持着家庭甚至家族这种社会关系。
每一桩婚姻都伴随着巨额的资金流动,先进的技术合作,大量的资源共享。也正是因为上述原因,富豪们才会结婚。
普通人,如姜妙,如张雅,如科索,只要把自己活好就行了。
姜妙在十八岁那年,与她的血缘父母通了最后一通电话后,望着熄灭了的屏幕发怔。
过了一会儿,她又点开屏幕,搜索了政府公共服务。她找到了户籍服务,提交了一份姓名更改申请。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申请改变姓名不需要除了政府之外的任何人同意。政府的中央光脑在几分钟后就批准了这份申请。
从此,张玛丽改名为姜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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