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活死人的这些年……虽口不能言、眼不能睁,却能感知……”
“你做的这一切……我都知道……”
“为了让我苏醒,杀了上千上万的人,他们何其无辜呀……”
她声音轻极了,像一片即将消融的雪落下。
那双白皙如玉的手,宛若世上最珍贵的白瓷,缓缓抬起,捧着宗政康隆的脸:“我爱你……但你……不该这样……”宗政康隆似乎没听懂她此话何意,只拥着她激动道:“这千古罪名,由朕来背。只要你能醒,朕能付出一切,哪怕天下!何止天下!”
“哪怕隆哥背这罪名,可他们却是因我而死……”宓妃犹如悲天悯人的神女,苦涩一笑,美眸溢泪。
宓妃轻轻抬头,朝扶云卿与温沿溪的方向看去,目光友善且内疚,叹了一声。
似乎在道歉。
扶云卿内心微微触动,未曾想,宗政康隆爱上的女人,竟是这样的。
下刻。
宓妃却问宗政康隆:“隆哥……你愿意随我走吗……”
宗政康隆来不及细思,答道:“朕随你走,待你身体好转,你说去哪里,朕便陪你去哪里。陪你下江南看阳春三月,陪你去南疆看草长莺飞,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那陪我,一道走吧。”宓妃满是爱意地轻柔一笑,眼底划过一丝极轻的苦涩。
“噗嗤。”似有鲜血从宗政康隆的胸口溢开。
尚未从宓妃苏醒的巨大喜悦中回过神的宗政康隆低头一看,他此生挚爱雪白的玉手执刀,温柔刺穿他前胸,满含歉意地朝他笑着落下一滴泪,他捂着前胸满脸不解,逐渐感到痛苦,只听女人轻轻道歉:
“对不起……隆哥……”
“我对不起父亲,承他养育之恩,却没能劝阻他造反,令他酿下被诛九族的重罪。我对不起珩儿,身为母亲,却没能将他教养成人。我对不起满朝文武,他们虽想杀我,却也只是出于辕国律法,捍卫规则没有错。我对不起圣璨族,因你要将我唤醒,害了他们数万族人,我罪不可赦,难以苟活……”“我……”宓妃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眼泪如珍珠滑落侧脸,美的令人惊心动魄,周遭人默默屏息,止了兵戈,这也是扶云卿此生见过最美的女人,只听她继续轻轻对宗政康隆说,
“我对不起你,隆哥……随我一起走吧……”
“我们一起去地下,向那些枉死之人忏悔……”
“我会替你向杀过的所有人赔罪……”
下刻,宓妃用刺向宗政康隆的那把匕首,刺向自己。
扶云卿感到有些震惊。
纵使她前世今生遇到过很多人,但也鲜少见到如宓妃这般的。
大抵是从未想过宓妃会杀他,宗政康隆连躲都没躲,甚至刀插在胸膛前的痛苦都有些不真实感。宗政康隆想问为什么,可他甚至觉得没必要,默了一晌,身子支撑不住了,将头买在宓羲温软的脖颈处,温声道:“曦儿……”
“对不起……”宓羲连哭泣也是温柔的,“你做了太多错事。”
“朕都知道。“宗政康隆在她怀里笑了,“朕该想到的。”
宓羲是什么样的人,宗政康隆比谁都清楚,干净纯粹、如雪一般洁白,容不下罪恶与邪佞,就算将她唤醒,她也无法背负着上万条人命而活着。
所以她说,要带他走。
他爱的宓妃,一直如此善良。
因为太过爱她,连带着插进胸口的那柄匕首,他都能理解。
他盼了二十年,没有她的那二十年与死何异?等了二十年,做梦都想和她说句话,如今能与宓羲说句话、能拥着她,再无遗憾了。
辕国历史古老,宓氏一族传闻能通灵,宓羲之母更是如此,宓羲是世上最貌美的女子,虽年岁已长,却面若桃李之年,因心思纯澈故而看上去更是美丽空灵,恍若神女,让男女老少都为之震撼心动。
宗政康隆将死,依偎在宓羲怀中,鲜血在晶莹剔透的冰床上洇开,刺目极了。
宓妃温柔地抚摸宗政康隆,含泪未语。
周遭的拼杀声渐渐停息……
扶云卿收了长剑,朝冰床走去,宗政烬想要拦他,扶云卿摇了摇示意无碍。
宓羲似乎察觉到了,悲天悯人的目光朝她看来。
二人视线相接。
宓羲的目光似乎能直达她心灵深处,能将她看透,却又格外温柔,不会让人生出被窥探之感。
扶云卿走到冰床前,宗政康隆下意识颤巍巍护着宓羲,宓羲道:“对不起,小云卿。”
“你认识我……”扶云卿道。
“这一次,你过的很好。”宓羲虚弱地弯眸一笑。
“什么叫这一次……你……你……”扶云卿不可思议极了,声音也逐渐颤抖,“你知道我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