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他正在锁自行车，于海棠进来院子，和他攀谈，人已站在门口，他试探地邀请她喝茶听唱片。

房间仍旧没有家具，显得有些空落落，于海棠有一些失望，叨叨于丽的大衣柜，还有多格子的梳妆台，照得见整人的梳妆镜子。

还好，多了一部难得一见的唱片机。

貌似稍微弥补了她的遗憾，挑选了一张唱片，听得津津有味，半晌，翻一下唱片，“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魅影？”

“歌剧魅影，英国的歌剧，有机会找一张。”王一昊敷衍她道。

她不屑地皱皱眉，“还是不够神通广大，小杨家里就有。”

听说，家境不错的小杨正在追求她，听她如此一说，王一昊用手指擦着额头，险些就破口而出：《歌剧魅影》是八十年代的产物，还有二十年才诞生，小杨就算富可敌国，也找不到这张唱片。

提起小杨，于海棠颇有些洋洋自得，言里言外都是炫耀小杨对她展开的追求手段。

和她谈歌剧，谈不下去了。和她谈小杨，他更没有兴致。

他特地清洗了搪瓷缸子，水已沸，沏上西湖龙井，碧绿的茶叶在搪瓷缸中跳舞。

于海棠端起缸子，掏出手绢仔细抹擦了缸沿。

这举动让他挺尴尬，假装去拉窗帘，于海棠连忙说，“不要把窗帘拉上。”

“窗帘外面人来人往，门开着呢，”他心想，你他妈的怕我占你便宜，那你就别进我房间不就得了。

骨子里就不保守，还要装清高。

“到吃晚饭的点了吧，”于海棠双手捧着搪瓷缸子，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他被于海棠的一番神操作弄得心里极其不爽，已经没有和她接触的兴致，但姑娘开了口，他不好意思拒绝，心想自己和她已经到头了，单独请她去吃顿便饭就好，用不着三大爷一家人掺和，于是爽快地答应了，“行，那现在就走。”

于海棠站起来，“我去叫我姐和姐夫。”

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没想到于海棠有好处，也不忘姐姐姐夫。

阎解成成功遗传了阎埠贵的精明，小心脏的算盘不逊于阎埠贵，贪便宜的嘴脸极其难看，于丽也一肚子的小鸡肚肠，若摊上这样的亲戚，得了，好日子也到头了。

“太仓促了，以后有机会吧，”他委婉地看着于海棠，一般懂事的女孩子自然不会强求。

“不会，这里离全聚德不远，全聚德也没那么快打烊。”

敢情真的奔全聚德来的，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于海棠不过想骗自己一餐饭而已。

更让他开眼界的是，三大爷一家人齐整整地走出院门口，乐呵呵地等着吃大户。

王一昊看着阎家一家人，脸上堆着笑，心里开始咕嘟：于海棠啊于海棠，我真的高估了你的蠢，你的眼界也就一寸来长。

三大爷梦寐以求的大便宜来了，和王一昊并肩而行，高兴地说，“一昊今天请我们吃全聚德，订亲的时候带我们去同和居开开眼界，那是御厨烧的菜。”

三大妈笑得合不拢嘴，“早就听说三不粘，就是没机会见识一下，说是，什么日本的皇帝也来打包。”

阎解成马上纠正三大妈的嘴误，“日本天皇，日本没有皇帝，叫天皇。”

“管他什么皇，不就跟清朝的皇帝一个样吗。”三大妈心情好，走起路来特别利索，嘴就更利索，“要我说，日本人就是比不上咱大中国，慈禧吃的甜点，把他们的皇帝馋得流哈喇子。”

“三不粘哪有全聚德的鸭子好吃，”阎解放的哈喇子都快掉到衣裳上了，不停地往里吸着口水。

于丽有些不悦，捅了一下阎解成，阎解成识趣地说，“爸，一昊还没有成家，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老去下馆子费钱，订亲的时候在我那里摆两桌就行了。”

阎埠贵瞪了一眼阎解成，阴阳怪气地说一句，“海棠姑娘什么身价啦，在你屋里办两桌，寒碜。享不到你的福，还不能享享海棠的福。”

这哪跟哪呢？

王一昊实在郁闷，八竿子也打不到的关系，居然还被赖上了，要是真和于海棠成了家，于家阎家还不得像扒拉不下来的蚂蟥？

浩浩荡荡的九人进了全聚德，还不等王一昊点菜，三大爷装模作样地拿起菜单开点：

烤鸭一只8元，每人一碗鸭骨汤04元，共9碗，36元，辣子鸡35元，醋溜鱼片15元，油爆鸭丁19元，木须肉095元，山东肉片105元，干炸里脊21元，炸软肉09元……

三大爷还在继续琢磨菜单，点菜的服务员打断了他，“您确定要点这么多吗？份量比较足，你们可能吃不完。”

“吃不完没关系，你找个袋子，我们打包回去。”三大爷放下菜牌。

恬不知耻的人往往就是一次性交易。

这一顿就吃了王一昊235元，还不算粮票。

点了菜，一家人和和乐乐地议论着全聚德的装饰场面，菜刚上来，阎家互不相让，你争我夺，拼了命地抢菜，吃着碗里的，看着碟里的，筷子撞得噼哩啪啦响。

平时都吃粗粮，全聚德的米饭3分钱一碗，阎解放一个人就吃了五碗，空饭碗摞成了堆。

菜也好，饭也好，但胃毕竟就那么大，再撑就要死人了。

剩了小半只鸭子，一点肉渣，于丽让于海棠打包给于家妈妈，三大爷阎埠贵笑着说，“哪有让亲家母吃剩菜的道理，不合规矩，不要浪费我们打走。”

说完，阎埠贵朝王一昊指指菜单，“你看，要不要替于家妈妈打包？我上次还特地登门给于家妈妈提起你，于家妈妈对你的印象不错。”

“我的肉票不够。”王一昊笑着应对。

于海棠的脸一下子拉长了，于丽暗暗扯扯于海淀的衣袖，于海棠不耐烦地抽开，倒是没有多嘴。

三大爷瞅瞅他的衣兜，“不还有剩的吗？”

“这一个月才开始呢。”

妈的，票多，也不是给你们嚯嚯的，王一昊死活不肯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