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不见,妻妾二人早已身份有别。
乍一见面,恍若隔世。
王氏坐在榻上,手边是一方红木八宝圆小几,上头搁着茶盏与香盒等物,这屋内的设施比起几年前繁复又规整了许多,可见这些年王氏并未苛待自己,能享受的都享受了。
翁元雁缓缓抬眼,直视着她。
但见王氏披着一件枣红银花瓜泥织金的外衣,发髻松垂,未施脂粉,原本该比数年前疲惫苍老一些的,在莹莹灯火下瞧着,竟一如往昔,瞧不出太多岁月留下的痕迹。
可再看看翁元雁自己呢。
一身旧衣衫,还是衡王登基那一年做的,袖口裙摆早就磨出了毛,颜色也退了一些,与王氏松散矜贵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时间,翁元雁情绪涌上心头,她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王氏观望了一会儿,冷冷道:“傅侧妃若是没有别的指教,那我就让婆子们请你回去了,这夜深露重的,你跑我们沈家来未免失了礼数。”
“别!!”翁元雁急了。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衡王府,宛如坐牢一般的衡王府。
“求你让我留下来,我怎么说也是沈府的姨娘,我替沈府开枝散叶,生过一个女儿的呀!!就算如今沈瑞不在了,府里也该有我一席之地。”
她边说边落泪,早已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在王氏跟前。
“我不会再与奶奶您争什么,只求能让我留在沈府,一日两餐,能有个宅院容身就好……”
王氏冷笑:“难不成衡王府没有给你一日两餐?我瞧着未见得吧,你应该还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这般养尊处优,又哪里是在沈府做姨娘能比得上的?”
“不不……他们看我就跟看犯人一样!我连院门都不能出一下,他们也没人同我说话,日复一日……我当真要被憋坏了!我悔不当初,要是当年没有这样一遭就好了……”
翁元雁泣不成声,哭得几乎匍匐在地。
如今琼贵妃早就亡故,偌大的圣京里再无她能依靠的人。
思来想去,竟唯有沈府这儿还存着一线希望。
不管怎么说,她是秀姐儿的亲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况亲母女?
她哭得身子绵软,却见王氏久久没有开口,又怯生生地抬眼望去。
王氏只是凝视着她,眸光中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对翁元雁这个人,王氏早就放下了。
就连沈瑞死时,她都没太多的悲伤,这些年单独掌一房之权,教导子女,管家理账,闲下来便与几位姨娘做做针线,说说笑笑,再摸两把牌,小日子不要太滋润逍遥。
既不用伺候孝敬公婆,也不用对丈夫俯首帖耳,恭顺有加,这一房里就属她说了算,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了。
再过个数年,等孩子们长大了,一样筹办婚事。
王氏精明,章氏节俭,又有抚安王府在背后撑着,根本不用费什么心力。
是以,如今看着翁元雁哭哭啼啼说着从前的过往与恩怨,王氏只觉得恍然如梦,听完她说的话,内心波澜不惊。
“傅侧妃这话就不对了。”
王氏淡淡道,“我们府里并没有你这样一位姨娘,秀姐儿的生母翁姨娘早就在随我家二爷上任时意外亡故,丧事都办过了,如今秀姐儿记在我名下,如我亲生女一般无二。你是衡王府的妾,又如何能与我沈家扯上关系?这样的罪名我一妇道人家,是万万不敢担的。”
“什么……”翁元雁错愕至极。
王氏觉得好笑,挑眉道:“你忘了不成?我家先前确实有一位翁姨娘,那可是贵妃娘娘的侄女,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亡故了……我听说傅侧妃生得与我家那位姨娘很是相似。”
说罢,她轻叹,“同人不同命,她就没傅侧妃这般好运道了,还能嫁入皇家为侧妃。虽说当今圣上迟迟未曾对你册封,但……你毕竟是潜邸时就伴在圣驾左右的人了,圣上早晚会想起你来的。”
翁元雁只觉得心头颤抖,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