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良到底没能上成学。

医院病房紧张，他身体状况稳定之后，李履貌给他办了出院。班友仁趁着周末给他送了书和学校发的试卷，李慕良问了他一些关于期末考试的事。

临走的时候，班友仁掏出手机：“对了，咱班建了个群，班主任不在里面，我拉你进去吧。”

李慕良点点头。

班友仁走后，他在群里看到江怀玉的名字。李慕良盯着“加好友”的按钮，许久没有动作。

窗户“叮当”响了几下，李慕良抬头看去，几只鸟雀在窗边蹦跶，不时撞到窗户上。

他点下“加好友”，需要验证信息，然后再发送过去。他编辑完自己的名字，又开始发呆。

一直到外婆喊他吃晚饭，李慕良也没敢点下“发送”这两个字。

吃罢饭，李慕良注册了一个小号，他按着从群里找到的江怀玉的联系方式，申请了好友。

刚申请过，没等他忐忑，江怀玉那边已经通过了。速度之快，只有设置了自动同意，这一个解释。

李慕良自嘲一笑，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他只是觉得犹豫了一下午的自己很愚蠢。

江怀玉是班长，是尖子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长得漂亮，性格好，想加她好友的人一大堆，她要是一个个拒绝或者同意，才显得不正常。

李慕良没再犹豫，大号也加了一遍江怀玉。

江怀玉的空间没锁，李慕良点进去，里面设置了半年内容可见，只有一条半年前入学的说说。但是留言板中的内容很多，大多集中在7月31日，许多人祝她生日快乐。

李慕良拿出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记下江怀玉的生日。

寒假时，班友仁来了一次，给李慕良送期末考试的试卷和答案。

李慕良不动声色地问了几句班上的情况，班友仁冷酷地打断他的问话：“你是想问班长的情况吧？和你休学之前一样爱学习。除了爱学习，暂时没有别的爱好。”

班友仁现在已经不会怂恿李慕良告白了，他也不在言语中透露对李慕良好起来的期待。

他们像是在一同等待死神挥出镰刀。

班友仁走后，李慕良从抽屉里拿出小闹钟，定好两个半小时，摊平语文试卷。他固执地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活着，证明自己未来可期。

他在家学习也不比任何人差。

除夕那天，外婆来家里照顾李慕良，她没让李慕良守岁，而是早早赶他去睡觉。

他窝在被窝里给江怀玉发消息，想祝她新年快乐。

“江怀玉同学，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顺利蟾宫折桂。”

李慕良写了很多祝福的话，啰啰嗦嗦打了一大堆字，连三年后的高考都祝福完了。在发送的前一秒，他改了主意。

他是江怀玉眼中的陌生人，写那么多东西或许会让她觉得奇奇怪怪，或许会让她……感到困扰。

李慕良删除所有的话，打出“新年快乐”，系统自动跳出一堆祝福语，他选了一条不那么出挑却也很别致的，发了出去。

那晚，他等了很久才睡着，睡前只收到了班友仁的祝福。

次日一早，李慕良看到一条未读消息，江怀玉在凌晨一点多回复他：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他情不自禁扬起嘴角，像是一架摇摇欲坠的飞机终于平稳着陆，飞机上满载着鲜甜的果实。

余下的时光，李慕良与江怀玉的交集越发少了，他的身体也越发差了，就连下床走走都成了挑战。

对此，李慕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如果一个人在多年前便得知了死期，那么当死亡终于降临时，他只会觉得平静。

他平静地迎接死亡，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李慕良再一次住进医院。然而就在他以为尘埃已定时，他的病突然有了转机。

像是神随手掷出一颗骰子，骰子恰好立住，没有倒下。

移植中心通知医院，有了一个适合李慕良的供体。

李履帽没有在意，他最近和佟久旧情复燃，打得火热。佟久是他年轻时的情人，李慕良出生后，他便与佟久断了联系。前不久两人在一个饭局上意外碰见，佟久竟然一直没结婚，李履帽不免动了心思。

他和佟久还年轻，他完全有机会再次养育一个后代，一个健康的后代。

李履帽先后给外婆打了三十万块钱，推托最近有生意要忙，让她帮忙照顾李慕良。

外婆为李慕良跑前跑后，她心中虽有些埋怨李履帽的繁忙，但看在三十万的份上，她没有多想。

负责李慕良的医生医术精湛，李慕良在她手中起死回生。但他身体底子太差，需要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观察下身体恢复状况和是否出现排异反应。

住院大概一个月的时候，李履帽带了一个女人来看他。女人一头短发，模样娇憨，笑起来十分亲切，很难让人生出讨厌之心。

她殷勤地给李慕良打饭削水果，为他挑选出院后要穿的新衣服。李慕良的头发有些长了，刘海遮住眼睛，佟久细致地为他修剪刘海。

“我的刘海都是自己剪的，练出来了。”佟久笑得热情，“要是不好看，你别嫌弃，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做发型。”

李慕良没说话，手术前，李履帽一丝一毫的风声也没透露，这导致他完全没有任何迎接继母的准备。

李履帽对他的沉默感到不快：“行了，等他出院里再收拾吧，你给他剪好，过几日又长了。”

又过了两个月，李慕良出院。

他给班友仁发消息：“朋友，高二的课本，有我的吗？”

班友仁晚上回他：“你出院了？还惦记着学习呢？真想刨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学习和班长还有啥！”

“这不是还装着兄弟呢？周末有空没？砂锅走起？”李慕良眼中漾起点点笑意。

“热死人的天，吃什么砂锅，小龙虾走起！”班友仁随后跟了一句，“你能吃小龙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