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亦然从床底下把篮球拿了出来：“走，打球去。”

篮球场上，于行之举着球，做出投篮的姿势，紧紧地盯着篮筐，半天也投不出手。钱曲墨和范亦然站在他的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于行之就这么举着球，看着篮筐，忽然问：“是不是下课铃响了？”

“没呢，”范亦然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呢。”

“那走吧，去晓莹她们班外面等着吧。”

钱曲墨又看了看范亦然，二人既无奈又同情。范亦然说：“你陪他去吧，我先把球放回去，丁兮也找我呢。”

“你去吧，我自己带他去就行了。”钱曲墨说。

会计班下课了，同学们鱼贯而出，他们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会计班的“女婿”，一个是无可奈何的钱曲墨，一个是呆滞落寞的于行之，便都摇摇头，个别眼眶浅的女生，又流下了泪。

“来吧，”张柠走到门口，探出头来，对着钱曲墨和于行之说。

钱曲墨拉着呆呆的于行之走进教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看到这样的于行之，霍晓莹原宿舍的几个女生都忍不住又哭了，尤其是张薇，伏在桌子上抽搐着、哽咽着。

气氛很是低沉，谁也无法先开口说话，钱曲墨轻轻搂着落泪的张柠，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今天早上上课之前，我们导员来到班里，说告诉我们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他说……”说到这，张柠说不下去了，哽咽起来，几个女生哭出了声。唯独于行之，面无表情，在外人看来，他有着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冷静，或者说是冷漠。

“唉……”钱曲墨叹了口气，“你们导员怎么说的？”

张柠接过夏紫薇递来的纸，擦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吭哧着，说不下去。

夏紫薇接着说：“我们导员说晓莹的姑姑给学校打电话说他们一家出去旅游的时候，出了交通事故……全家都……都没了。”

于行之狠狠地咬着嘴唇，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在哪儿出的事故？”

夏紫薇摇摇头，说：“具体的情况我们就不清楚了，导员也不知道，过多的事情他也没有问。”

“谢谢。”于行之默默地站了起来，缓缓地往教室外面走。张柠轻轻推了一下钱曲墨，示意他去跟着于行之。

钱曲墨跟着于行之出了教室，搂住他的肩膀，低声说：“你别憋着，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于行之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钱曲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跟着他。

回到宿舍，和于行之交好的男生们都聚集在418宿舍内，看到他们回来后，停止了讨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钱曲墨说：“先别问了，让他自己呆会儿吧。”

于行之努力地笑笑，但是嘴角依然向下：“老蒋，我一会儿请个假，第二节课想在宿舍里躺会儿。”

蒋中圣严肃地点点头：“嗯，你歇着你的，我跟老师说一下，如果有什么事儿的话，随时跟我们说啊……用不用……唉，曲墨，你在宿舍里陪陪他吧。”

“不用了，别耽误大家的课了，我自己在宿舍里安静安静就行了。”

“你自己行吗？”

“行，我不会找事儿的。”

等众人都离开宿舍后，于行之并没有爬到自己的上铺，而是直接躺在了范亦然的床上。随着第二节课的到来，整个宿舍楼陷入一片死寂，唯有从窗外传来风吹过树叶的“哗哗”作响和一声半声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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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行之看着自己手机中霍晓莹的一张张照片，泪眼模糊。

霍晓莹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地飞进了于行之的生活，围绕在他的身边，从2006年的秋天飞舞到2007年的夏天。现在，她飞累了，飞不动了，她离开了于行之。霍晓莹化蝶飞走了，好像是做梦一样，让人感觉是那样的虚幻和不真实。于行之感觉她似乎并未走远，好像依然在自己身边一样，他觉得可能一会儿下了楼就能看到她在宿舍楼外等着自己，或是她就坐在食堂的某张椅子上等着他去把饭菜端过来，亦或是她正在篮球场边上帮自己拿着衣服，默默地看着自己打篮球。但是，于行之却又清楚地知道，霍晓莹是真的离开了他，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那么，老天爷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呢？为什么当初要让她飞进自己的生活呢？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命吗？为了让她短暂的19岁年华不留下遗憾，所以才给她这一次恋爱的机会吗？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去折磨和惩罚自己呢？为什么偏偏用这么要命的相思之苦来打击自己呢？为什么不用肉体的病痛来惩罚自己，而用这么残酷的精神痛苦来折磨自己？老天爷也是有感情的吧，要不然他是怎么知道的用精神击垮一个人比肉体的摧残更加奏效呢？看来，老天爷也是不公平的，他带走的是霍晓莹短暂的生命，却给于行之留下了无尽的心理创伤。

现在与当初和霍晓莹分手时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次是哀伤，是难过，是痛楚，是失落，但是他知道，他还有与霍晓莹相见的机会。而这次，于行之似乎感觉不到心跳，是的，一个月来一直悬着的心，还是丢了。钱曲墨传给他的那张纸条，虽然只有不到二十个字，但是却真正地打垮了他。那些字不是字，而是一颗颗射向于行之的子弹，彻底击穿了他的心脏，并且把它打的粉碎。于行之不是不想哭，不是不想发泄，他怎么会不想哭，怎么会不想发泄，可是他哭不出来，他无力发泄。

上铺床板的花纹似乎是霍晓莹的侧脸的样子，墙上污渍的形状好像霍晓莹的身姿，床单的纹饰如同霍晓莹的花衣裳，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她的味道。于行之觉得，霍晓莹无处不在。其实于行之当时并没有留意到，并不是霍晓莹无处不在，而是他记忆中霍晓莹的容颜、身影、声音正在逐渐填满他那颗满是伤痕的心，所以，霍晓莹成为了他心脏的一部分。也许，在于行之的心中，已经开辟出了一片土地，深深埋着霍晓莹的灵柩。

于行之想到了之前霍晓莹跟他提到过关于“蝴蝶效应”的事情，他又开始反思起来。他想了许多“如果”，虽然他知道没有如果。于行之想，如果自己在报到时的小广场上认真玩着手机，而不是四处乱看，就不会发现这只蝴蝶一样的姑娘；如果军训的时候，自己不乱看，也许就不会发现霍晓莹的存在；如果第一次班会之后，柳林没有招呼自己，便也不会有和霍晓莹搭讪的机会；如果和霍晓莹分手之后，她没有祝自己生日快乐，这段感情在那时也就戛然而止了；如果没有这次nj市之旅，霍晓莹便不会说服父母，千里迢迢地跑到nj市与自己“偶遇”，也就没有之后的阴阳殊途了。

【在前面我就说过，我无法与于行之共情，我没有经历过他的悲伤与痛苦，录音笔中于行之的声音很难用某个消极的词语来表达。他形容到自己当时的心情时，也只是反复地用几个类似“难过”、“低落”、“悲伤”、“痛苦”之类的词语来表达。但是，这些干枯的文字实在是难以概括他说出它们时的那种语气，我所拥有的学识和经历很难表现出他所描述当时他的那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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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行之并没有把这个消息通过短信告诉他的发小们，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不想听到他们给予他的无力安慰，那样只会让他更加悲痛。

班里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女生是李华君。因为丁兮的“宣传”，上午第一节课还没下课，全班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中午下了课，李华君便拨通了于行之的电话。

“喂。”于行之并没有拒绝李华君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李华君，声音很是小心，“你还好吗？”

“还好吧。”

“我们都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我也没想到。”

“你自己要想开一些……早上在教室里看你的状态很不好，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