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人确实不能够有过妄的贪念。如果不是自己贪图与两个女孩子同时交好的满足感与征服感，那么就不会出现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情况，最起码现在还能有一个江小鹿或者霍晓莹。人呀，如果没有“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高超本领，最好还是量力而行，否则就会徒劳无功。

于行之从府学路下了车，并没有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他在火车上就已经想好了，从今天开始，要做一个全新的自己，那么，从哪儿开始呢？当然是从头开始了。

他走到一家理发馆门前，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剃个秃子！”于行之在理发椅上坐好，坚定地说。

理发馆里烫着锡纸烫染着亮黄色的托尼老师摸了摸于行之的头发，咂着嘴说：“啧，你这发质，剪成秃子可惜了，应该烫一烫。”

于行之斩钉截铁地说：“剃！”

托尼老师跟他商量：“你看这样行不行，给你上卡尺，剃个六毫的，你要是觉得长，还可以换成三毫的，我觉得你剃成纯秃子可不好看。”

于行之：“行吧，那就先剃六毫的看看。”

回学校的路上，于行之一边摸着头上刺手的发茬，一边琢磨着要给自己制定一个健康的作息时间，比如，每天早上几点起床，起完床之后，先去跑步或者打球，接着吃早点，然后回学校上课，中午吃完饭之后要小憩一会儿，为下午上课打好一个精神基础，如果没有课的时候，可以接着去打球，多练练自己的弹跳能力，争取早日扣篮。到了晚上，吃完饭之后，如果天还亮着，可以再去跑跑步，运动完之后，找间教室去认真复习一天所学的知识，如果天要是黑了或者天气不好，比如雨雪或者过于寒冷，那吃完饭之后直接去上自习，争取在较短时间之内让自己变得优秀。如果可以的话，每周去一趟步行街，买一次彩票，万一要是中了五百万呢。

于行之越想越激动，他已经开始憧憬未来变得优秀的自己被万人敬仰的样子，幻想着自己获得五百万之后该如何支配。

范亦然背着书包从后面快速走过来，左右探头看了看于行之，然后拍了他一下。于行之被吓得一哆嗦。

“哈哈哈，你bk的怎么剃个这头？”范亦然看着于行之的秃脑袋，笑了起来，“我差点没敢认你。”

“你他妈吓我一跳，”于行之皱眉轻抚着自己的胸口，“我愿意剃秃子，凉快！”

“被女人伤了，打算当和尚？”

“我还不至于这么想不开……我打算从今天……明天吧，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做一个健康的、爱学习的人……”

“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哈哈哈。”

“笑吧，尽情的笑吧，一个真正的无产主义战士是无惧跳梁小丑嘲笑的。”

“你你妈少美化自己吧，你要是能坚持认真学习一个礼拜，我管你叫大哥。”

“好的，”于行之摸了摸范亦然的脑袋，“弟弟。”

果然，范亦然的猜测并不准确，因为于行之只坚持了一天就坚持不下去了。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他迅速关闭手机，翻个身，又打上了呼噜。

81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简单说说于行之最近这些天的生活状态吧。

他剃完秃子之后，被同学笑话了两天，他不以为然，反而每当别人问起时，他总会自认为潇洒地轻轻胡噜一把脑袋，说这样洗头方便，只要打一把香皂，拿水一冲就完事了，还不用每天早上对着镜子把翘起的呆毛梳平。

他又像刚开学时那样，每天几乎都长在了215宿舍，和男生们一起去吃饭，一起去打球，一起打牌、扎金花，有输有赢。除此之外，他还和曾图家一起或站或坐在长廊处抽烟。

一开始他还会仔细留意霍晓莹的动态，但是接连两周都没有再见过她，甚至就连她的舍友们，都像是从学校里消失了一样，毫无影踪。于行之便不再执着于找寻霍晓莹的身影，他现在愿意打球就打球，想去喝酒就喝酒，没有人再跟着他，“烦”着他。

于行之还挺开心，他觉得还是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有意思。

他居然觉得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有意思！

已经到十二月上旬了，于行之发现，钱曲墨似乎又新交了一个女朋友，他早出晚归，脸上总是笑嘻嘻的，他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对于行之爱答不理的了。于行之从蒋中圣那里得知，钱曲墨最近确实又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会计专业的。于行之心里一惊，因为霍晓莹也是会计专业的。于行之想通过钱曲墨问问霍晓莹的近况，但是他又实在张不开嘴。

最近江小鹿对待于行之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经常是于行之给她发好几条短信，江小鹿过半天甚至过一天才会简单地回复他。

终于在十二月的第二周周二晚上，江小鹿主动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哥哥，这些天我也一直认真在想，我们之间是否有一条难以僭越的鸿沟，我今天终于想明白了，咱们在一起本身就是不对的，我们五个人的友谊本是坚不可摧的，就像是氮氮三键一样难以分开，但是咱们之间的交往，却像通过某些化学反应，把这极为稳固的化学键破坏掉，变为不稳定的化学键，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我们五个人都是生活在一样环境中的个性相似的氮原子，我们之间只有友情这个化学键是最稳定的。我也听小雅说了李讴歌和王若涵的事了，不是我要说丧气话，我觉得他们之间也会向咱们两个一样，在不久的将来，化学键断裂，重新恢复成氮氮三键。所以，我想，我们还是恢复成稳定的单质更加合适，你觉得呢？”

于行之早已经忘了化学课上的这些内容。江小鹿的短信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大家做朋友远比做恋人更加合适。其实于行之这段时间也在一直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他发现江小鹿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他们几个人之间，确实友情是第一位的。

这次轮到于行之简单地回复一个“好”字了。

不过于行之在没有添加任何“催化剂”的情况下，使用物理手段强行扯断他与江小鹿之间已经形成的“不稳定的化学键”，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病了，患了一场感冒。当然这也许是与他和江小鹿断了这种“恋人未满”的关系后，又一次把头发剃成三毫米的圆寸，被凛冽的寒风吹透的关系。

这场感冒一下子就击垮了于行之内心的防御。他躺在空荡荡的宿舍中，身上披着棉被，棉被外面还盖着他的羽绒服，即便这样，也依然制止不住自己颤抖。是的，他还在发烧。

于行之有两天没去上课，全靠柳林帮他带饭，范亦然帮他买药，才挺了过来。到了周六，于行之终于有了力气，他穿好衣服，自己走出宿舍，去晒了最近几天的第一次阳光。

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了——除了内心还有些许的空虚。这几天，他躺在床上想了好多好多，他终于想明白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或者说是没有方向的生活毫无乐趣。

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于行之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生活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欺骗自己，让自己每天都活在虚伪的开心中，这全是假象，全他妈是假象。于行之想要砸东西，想要发泄，可是手边除了书包和手机，别无他物，他又舍不得要扔手机和书包，那怎么办，只能憋着？

他需要畅谈，需要倾诉，需要沟通，需要抒发，需要表达，需要聊天，需要有人倾听，需要有人陪伴，需要有人理解，需要有人共鸣。

周末，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丁兮回家了，最近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范亦然也回家了。

于行之觉得自己病已经好了，但是精神和肉体还在被一种未名的感觉支配着。或许，这种感觉可以暂时命名为“颓废”。于行之不想变成一个颓废的人，但是却又莫名地享受着这种颓废的感觉。

他可以在宿舍里狼狈地活着，可以肆无忌惮地活着，可以毫无精神地活着，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眼皮睁闭地活着。

他试图放空自己的大脑，放空自己的思想，放空自己的胃和肠子。他尝试享受饥肠辘辘的滋味，享受空虚痛苦的感觉。

【于行之说，其实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好，自己在当时总是会刻意去放大自己的感受，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但是身处其中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他又觉得这样很酷，装逼的感觉大于一切。现在作为一个中年人来看，年幼时的那种状态和心情居然是如此的可笑，可这个人一旦是自己的话，除了可笑之外，还有一丝怜悯和惋惜，怜悯的是彼时无助的自己，惋惜的是此刻消逝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