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对着她狰狞伤口义愤填膺的女医生,她那颗早就长满枯草的心,就像沉寂万年的冰川照到了一缕暖阳,虽然这一点温暖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也足以抚慰她千疮百孔的心了。
等着杜丝烟开口的姚禹梦最终没有等来她的回答。
想到她可能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姚禹梦长叹一口气,还是不死心:“给你我的电话,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或者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杜丝烟在泫然欲泣的万千感动中,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医院。
在姚禹梦尚不算长的职业生涯中,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例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例。
在之后的几天里,她总是在心里记挂着她。
倒不是因为她可能和赵寅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还没有那么肤浅。
只是因为同为女性,她更能理解她遭遇到的恐慌和无助,担忧和痛苦。
见杜丝烟都被打成这个样子还在努力咬牙承受,不发一言,起初她真的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是等她冷静下来回过头想一想,如果家庭暴力中的受害人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只有依附施暴方才得以温饱,那么她怎么会有底气,有决心,有毅力来做这种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的事情呢?
更何况这类受害人往往法律意识淡薄,根本没有取证存证的意识,就算是报警也会往往因为缺乏证据而使自己陷入被动,最终把自己推入到更加艰难的险境。
姚禹梦从心底里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无奈。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治个疑难杂症尚且毫无余力,更不用说解决这类社会治理的痼疾沉疴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坚守自己的初心。
下一次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还是会尽自己的提醒义务,尽人事,听天命,能救一个是一个。
只有这样,她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至于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认不清自己是谁。
同样的,杜丝烟从医院回来之后也总是有意无意的想着姚禹梦说过的话。
随着女儿渐渐懂事,她已经有目的地在保护她幼小的心灵不受家庭环境影响而造成创伤了。
但是,以她目前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还能保护囡囡多久。
童年的创伤需要一生去治愈,她的生活已经被毁得彻底,但是她的女儿……
遗传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囡囡虽然还小,但已经能听出她继承了她母亲的好嗓音。
再加上她从小对女儿的熏陶,囡囡现在已经对昆曲很有兴趣了,甚至平时玩耍时会在无意间哼出正确的曲调。
从她的年龄看来,长此以往,她一定会在这方面崭露头角。
她的理想破灭了不要紧,但她女儿的不行。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看着在睡梦中也蹙起眉头的小人儿,杜丝烟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开始一点一点地做着准备。
存钱,在房间隐蔽的地方安装摄像头好收集证据,上网查清楚每一步应该做什么,等待着一击即中,打破樊笼的那一天。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命运并没有垂青她这个为了孩子奋起反击的母亲,反而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紧要关头给了她一记重击。
当男人喝醉酒后,回来把施暴的手对准因为身体不适而哭泣的孩子时,一向逆来顺受,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柔弱身躯在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她不顾遍体鳞伤的自己在一点优势都没有的身体条件下扑向了已经被吓到哭都哭不出声的孩子。
之后的一片混乱,那完全是她靠求生的欲望和母亲的本能在和这残酷的命运拼死一搏了。
等杜丝烟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警察局了。
而她却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报的警都不记得了。
和医院里的那位姓姚的女医生告诉她的一样,警察叔叔在接到家庭暴力报案后及时出警,不但及时制止了八个男人狂躁的施暴,还按照有关规定帮助她充分地调查取证,协助她和女儿去医院就医、鉴定伤情。
一套流程走完,她原本忐忑无比的心也一点一点安定了下来,直到那位和蔼可亲的警官问面临人身安全威胁的她有没有合适的庇护所时,她才又一次地陷入了彷徨无助的状态。
思索再三,走投无路的她怯生生地抬起头,目光躲闪地恳求道:“您好,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赵寅磊,赵警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