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寅正向下眺望着，一双漆黑地瞳孔冷冷清清地注视着一切，他的面前积了一堆的烟蒂，烟雾朦胧间，只看得见他眉宇间的郁气。

他指尖还夹着未灭的香烟，一抹猩红。空气中尼古丁的味道蔓延开来，公司法务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律师，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法务，顷刻间，办公室只剩下两人。

他做了个手势，两人落坐。苏寅正漫不经心地陷于沙发之中，律师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他一眼，苏寅正浑身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颓丧感，就好像——不想活了。

律师只觉得有些心惊，看出了他眼中的绝望，毫无生机。

他暗暗咂舌，也难怪要立下这份遗嘱。

“苏先生，您考虑好了吗？”律师认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向他补充道:“一旦签字，合同便具备了法律效应。”

合同上惊人的数额让他吃惊，年纪轻轻就坐拥无数资产，苏氏企业也蒸蒸日上，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会作出如此令人费解的举动。

想来，身处高位，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苏寅正听闻，没有抬头，接过签字笔，很快就在合同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草率又简练。

眼看着签好了，律师也不轻易揣度当事人的想法，只说道:“合同分为一式两份，这份您拿着。”

律师提着公文包出去了，剩下合同被苏寅正随意的收进了抽屉，仿佛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份文书。

处理好一切后，苏寅正松了松领带，靠在沙发上，取下了眼镜，揉着额头，连眉间的郁气散了几分。

这一刻，似乎他终于解脱了，他开着宾利，一路顺着高速，抵达了b市。

近来，b市作为首都，自然发展迅速，经济也不可同日而语，包括当年那个破旧的地下室，如今也被改造成了居民楼。

门前种着梧桐树。

一切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位于五环之外，即使是经过改造，房子有了很大的修缮，但对于其他商圈来说，这里仍然算是b市“贫民窟。”

因其房价相对较低，这里入住的大多是刚来b市闯荡的年轻人。

连续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此刻天色已经黑了。

他匿在车里，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回忆涌上心头。可能近乡情怯吧，他竟然没敢下去。

一辆豪车停在“贫民窟”，自然引发无数人遐想。

昏暗的楼道中，有对情侣走了出来。看起来，像刚刚大学毕业的样子，还很年轻。

小姑娘抱怨地说:“怎么又坏了，这个月都坏几次了。”漆黑地楼道中，率先传来女孩的抱怨。

旁边的少年小心地搀扶她，一边安慰着说:“一会儿我就来修，小乖，咱们先忍耐一下好不好，我以后一定给你换更好的房子。

“那好吧。不过——也不用太辛苦啦，不然我会心疼地。”

“不会。”两人从昏暗中走了出来，趁着路灯，他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果真青涩的很呢。

苏寅正低眸笑了笑。

突然，男孩顿住了，久久地看着他的车，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艳羡，等到他们走远后，他听到男孩对女孩说:“我以后也给你买豪车，就像——那辆车一样，不，要比它还要好。”

他看着男孩指着自己的方向，信誓旦旦地说，眸间的笑突然僵住了。

他透过他，好像看清了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意气风发。

“寅正，我们时候买个抽油烟机吧。”女孩拿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油烟呛得她直咳嗽。

少年心疼地接过铲子，安慰她说:“好，不仅要有油烟机，还要换个大房子，带院子的那种，到时候种满鲜花，我们还要买辆豪车。”少年雄心壮志地畅想未来。

女孩听着他的话，对着他的脸就是吧唧一口，明明还没实现，她却说:“寅正，你真厉害。”

她总是那样相信他，认为他无所不能。

楼道处的两对身影渐渐消失了，记忆中的女孩慢慢远去了，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一片涩然。

苏寅正就坐在车里，就这样望啊望，像很多年前。

他一直坐到了凌晨两点，最后才离开，凌晨三点的高速公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他畅通无阻的疾驰而过。

他开着窗户，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夜风仍旧带着刺骨的凛冽呼呼地刮在他身上，享受着眼下的刺激。

雾气深重，沾湿了他的衣服，他没有喝酒，却只觉得此刻好像醉了，分不清今夕是何年。